有人认为,玫瑰是世界上最鲜艳的花。它渴望向世界展示自身的颜色,事情却总因身上的刺而不如意。假如玫瑰不是被人养在花盆,而是独自长在牧野,那它一定需要学会懂得如何隐藏自己,否则不知道哪天就被牛羊连根咬了吞进肚子去。即使后来开了花,吐了蕊,若是没有人来采摘,也不过和身边的野草为伍,终归是要烂在地里的。打在身上的风雨,都是为了真正艳丽的那一天作准备。
夜父夜母在广州做了十几年的服装生意,站在广州本地人的视角来看的话,夜钧寰跟随父母,从福建老家来到广州上学,身份叫作“外来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好像仓鼠收集稻米一样,夜父夜母摸爬滚打十几年,终于有能力在广州买下一间房子,和钧寰一起搬到现在所住的这个区。小学升初中时,钧寰填下了两所学校的报名表,一所是本区最好的初中,另一所比前者稍差一些。要说最好的那所初中,在这个区乃至是整个市都可谓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稍差的那所,虽说在网上了解到拿过杂七杂八奖项一堆,但单论中考成绩不如前者。或许是离家更近的原因,钧寰最后还是选择进入那所稍差一点的初中学习。
从还不会走路的岁数开始,夜钧寰就对文字特别着迷,当然仅限于中国的汉字。小学时牙还没换完,签字笔尚且不能拿稳,只好把自认为浑身文曲星下凡的才华,埋没在背诵古诗文上。显然,让一个小学生去背诵大段大段的文章,自然是不太愿意。许多时候语文老师刚讲完上句,钧寰也不举手,马上接下句,那几个字好似是从老师的嘴里借来一般,着急要还回去。实际上钧寰学艺不精,说错的时候常有,于是常被身边的同学评价“未免装得太过”,“怪人”。钧寰本身并不对这一类的话语上心,与他人相处一段时间后难免让人觉得不快,于是说的话越来越少。钧寰觉得,跟他人说话简直是没事找骂,慢慢的,越来越沉默,以至于成为“安静的男生”这样一种特殊的生物。
初中开学的前一晚,夜母久违地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夜钧寰熟练地先调小电视的声音,然后再接电话。电话的内容无非是问夜父有没有回家,晚饭有没有按时吃之类的,钧寰也无非是用“嗯”,“哦”一系列的单字回复。不过今天这通电话结束的有些不同寻常,钧寰挂电话之前特意问了夜母一句“你觉得我在初中会过的好吗?”夜母那边想了半晌,甚至让钧寰觉得是否信号不好,好久才回了一句“可能就像你想的那样吧,你觉得怎么样?”
当一个人用提问来回答提问,说明心里在想些什么其它的事情。夜钧寰可能在生气,自己的母亲连“你会过得好”这样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出口。不过钧寰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家里人因忙于工作,家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宾馆。反而每天在电视上主持新闻联播的那两位更像自己的父母,毕竟他们每晚都能准时陪着自己吃晚饭。睡觉时,钧寰幻想着开学第一天会遇到的人。刚翻了个身,想起初中生很早就留给自己抽烟打架,一脸横肉的形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想到这里,钧寰有点害怕,觉得明天会不会因为冒犯到哪个被同学们称为“大哥”的,被痛打一顿。然而钧寰更希望找到几个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今晚的梦就以这个为题材放映。夜晚的风总是安静,自在地吹,倘若非要与道旁的野花杂草纠缠不清,惹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来,不知道是要算作丝竹的交响,还是烦人的噪声。
在家无话可说,在外可说话无,钧寰的语言功能分区,似乎真的就退化了。“为什么你不爱和别人交流呢?”如果有机会在这个时候问夜钧寰这个问题。
“啊?为什么不怎么交流?没什么好说的呗。”
夜钧寰还是收敛了些,他内心最想说的其实是“我看不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