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 2)

广州的学生一般从初二开始学习物理,所谓物理,夜钧寰觉得就是体育课跑步跑多快,超市推的购物车有多重,拉电闸会不会电死人之类的。到后来把物理解释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是钧寰在历史课本上,跟牛顿学来的话。毕竟站在巨人肩膀上得出来的解释,总比自己站在操场上得出来的解释靠谱。

物理老师顶一头黄色中长发,和语文数学英语老师一样戴着眼镜,夜钧寰坚信戴眼镜是一个人认真学习的标志,像自己这种不认真学习的,自然没戴眼镜的机会。本来钧寰还心存愧疚,可一想到袁音舜和柳笙言都不戴眼镜,本来倒悬的心又平衡了许多。再看那一头的黄色长发,钧寰觉得做老师的,梳个清朝的辫子,染个七彩的发色,照样正常上班,怪不得常听在学校是老师领导学生,学生的头发比规定长出一毫米,都有可能被冠以违反学生守则的罪名。

单看物理老师的外观,就能判断其年龄一定超过三十岁,但其上课不古板,这点很好,本应死死的物理课堂显得生气勃勃。

“这堂课我们讲机械运动,有同学知道什么叫机械运动吗?”

“老师从办公室走到我们班课室就是机械运动。”

回答问题的是袁音舜,初一时音舜本不担任任何职务,初二一开学,卢老看他得闲,便安排了个物理科代他当。这新员工遇见新老板,不给点面子说不过去。班上的同学对这一门初来乍到的学科,像交了个新朋友,展现出极大的热情。大家听了音舜的回答都笑起来,全班似乎只有夜钧寰一个人没笑,原因是他不知道笑点在哪。

“诶,回答的很好,我的科代是吧,不错。那我再问一个问题,要计算我从办公室走到课室的速度,该怎么算……就科代的同桌吧。”

夜钧寰意识到旁边坐个科代不是什么好事,以后但凡是上物理课,提问完同桌,下一个大概率就是提问自己了。还好计算速度貌似是个数学问题,钧寰脑子没怎么转就想到答案。

“路程等于时间乘速度。”

“很好,如果还有不知道速度公式的同学,建议去问问你们的数学老师,而且这个公式你们从小学就开始用了吧?”

算上这次,一堂物理课下来,哄堂大笑的场景一共出现五次。当这堂课结束,老师宣布作业时,全班又哗然,一科的作业量快赶上其它两科加在一起的作业量。夜钧寰一节课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表情,不明白大家哪来那么多的情绪波动。

物理课跟着的下一节是生物课,如果说英语课上的是英语,生物课上的也许是法语,半斤八两,夜钧寰都听不懂。学不明白生物的原因是,凭什么通过几个字母,就能判断豌豆长出来后是高矮圆皱,这是钧寰所疑惑的。见上节物理课留下来的作业偏多,钧寰干脆就在生物课上做物理作业。

“上生物课你做物理作业?”

“不会,懒得听。”

“这是什么逻辑,不应该是不会才要认真听,听完之后才会吗?”

“你才是什么逻辑,举个例子,我咬一口苹果,咬到的地方是坏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多咬几口,来恶心自己呢?再说生物也不是主科,我还不如趁现在赶紧把作业做完。”

“不对啊,咬了一口坏的,不应该去找好的地方继续咬吗?”

“这样的吗?难道是我太浪费粮食了。”

有关苹果的歪理讨论持续了一整节生物课,同桌两人也就这样聊了一节课。夜钧寰自己没听课不谈,还连累同桌一起没听课。一堂生物课,四十分钟下来,钧寰边聊天边动笔,把物理作业解决完。放学时,做值日的几个边做边抱怨物理作业太多,还有留在学校,等做完物理作业才回家的。钧寰临下课前就早早地把书包收拾好,看步伐是跳着回家的,边跳还边想,回到家后是看书还是玩电脑,还是玩手机,不失为整个初二一班里最自由的人。

数学僭越物理的日子很快到头,在这段时间里,夜钧寰凭借从数学那得到的能力,在物理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这回正经的物理时间终于到来,物理书上的内容,仿佛游泳池的浅水区到深水区,一下子深了许多。

“今天起我们就要开始学习力学了,说实话,我觉得到了这里才叫真正的学习物理,所以那些总觉得学物理就是在学数学的同学,要稍稍注意一下了。”

“诶,好像再说你欸。”

“……”

夜钧寰专心于物理研究,没有回应同桌的话。老师说力学是学习物理的开始,这话在理,“向上提水桶,沿水平方向前进时,人对水桶不做功。”什么意思?用数学人的思维已经难以理解这个问题,钧寰想着,自己提着水桶走一段路,又不是水桶提着自己走一段路,为什么没对水桶做功。一整节物理课,钧寰都困扰于这个问题之内,头发快抓成絮状,老师在上面讲的课更是一点没听。

“你是不是看上这个人了?”

“哪个人?”

“这个啊。”

同桌用手指了指物理书上那个提着水桶的小人。

“你是不是有病。”

“哈哈哈哈,上节课你就一直盯着他看,到生物课了,你还是盯着他看,眼镜都没动过的。”

“不懂,为什么这个不做功。”

“刚刚老师上课说了,你又不听,问谁?”

“问你,这个为什么不做功。”

“好像说是力与移动方向垂直,所以不做功。”

“什么……垂直就不做功,什么道理?”

“我也不知道,反正老师是这样讲的。”

“……不会做,回家再想。”

夜钧寰放弃了,把物理书与物理作业塞进书包。同桌本以为他会破天荒地听生物课,结果他从柜子里拿出数学作业,继续动笔。

“你刚刚是怎么解释的?”

“你别吵,老师讲什么我都听不见了。”

“你再说一遍就好。”

“哎呀,就是……”

吃饭的时间,钧寰却手拿着水桶,打了满满的一整桶水,上下提举,走来走去,看动作,跟练习举重颇有相似。擦黑板的同学刚吃完饭回来,受宠若惊,以为钧寰帮她打好了洗布水。结果钧寰提着桶,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十圈,满头大汗了才把桶往地上一放,坐回到座位上。脑子里也是越发地不理解,物理书上的知识云云。

“由于老师们要开会,下午的社团课推荐大家留在原班自习,当然想上社团课的同学还是可以自行前往指定课室。”

卢老的话好似撞响了寺庙里的铜钟,班上萦绕着的午睡慵懒气息,顿时散去大半。夜钧寰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登时就清醒了。袁音舜听后则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续做手里的那份午练题目。

数学课一结束,班上好几个打篮球的,看榜般在夜钧寰的座位前一字排开。

“袁音,等等还打篮球么?”

“打啊,怎么不打。”

“可是刚睡醒的时候卢老不是说……”

“对啊,应该是新校长要求的。”

“管他,照打就是了。”

“那走呗。”

不知是长得高的人才打篮球,还是打篮球能使人长高。一群人围在夜钧寰的身边,就像大晴空飘来朵乌云,一块块地把光线都遮蔽了。袁音舜使劲一蹬腿,连人带椅弹出座位十分米开外,随后用力扯下披在身上的外套,轻轻地搭放在椅背上刷的一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走出课室前,还不忘给钧寰打个响指。

“夜同学不是很爱理人啊。”

“可能上数学课上懵了吧。”

“懵懵懵,你数学有他好吗?”

夜钧寰赶着完成刚布置下来的数学作业,自动屏蔽除数字以外的信息。若是袁音舜发送一段摩斯电码过来,钧寰还能有兴趣看上一看。

“社长,社长。”

柳笙言看似声嘶力竭,实际上发出来的声音极小。要不是一只手在空中喊停出租车般地舞动,还真难引起夜钧寰的注意。

“啊,怎么了?”

“我们等等还去上社团课吗?”

“这个,应该去吧。”

“那就去咯,我先回班上收拾好东西。”

夜钧寰身在曹营心在汉,受柳笙言这一撩拨,心头想走的火焰燃得更高。于是收拾好书包,不忘把已经完成一半的数学作业,与今天看了好久的物理书给带上。

空旷的物理实验室,曾经的文学社现场,如久只有两个人出席。两个人坐在课室的正中间,夜钧寰赶着做作业,柳笙言正翻着那本暑假买的《摆渡人》。一个静静地写字,一个静静地翻书,谁也没找谁说话。你要说这俩是一对吵了架的情侣,正在冷战,不难使一部分人相信。不知怎的,外头忽然就下雨了,下得毫无征兆,好像是老天爷打的一个喷嚏。窗外沙沙的雨声,窗内沙沙的写字声,翻书声交杂,整间课室更显得安静。

“其他人呢?怎么来的只有我们两个。”

“都留在班里自习吧,毕竟是校长的建议。”

“好奇怪啊,我们俩就这样坐在这里。”

“没觉得,你看那些情侣约会,不也是这样坐着的。”

“诶,好像贾宝玉就经常往林黛玉的潇湘馆跑……我没记错吧?”

夜钧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句话误会性极强,居然能正常听见回复。若是碰上稍微激进点的,此时已经在用手掌往钧寰的脸施加作用力。柳笙言见钧寰许久未回话,以为是自己记错了《红楼梦》里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