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的身材极好,让人过目难忘的那种,该大的大,该小的小,一双似笑非笑的大眼晴躲在黑框眼镜背后,果真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向后轻倾,如迎着风的细柳,颤动了初春起伏的山峦,将客家妹子的矜持与妩媚毫无矫饰地呈献出来。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当着少安面讲的。班里除了查理,也没人敢当面调侃了。查理敢开少安的玩笑,也是有寝室典故的。还是在大二时,查理就在宿舍逐一点评班级的女生,从脸蛋、发型、身材、走路姿势、说话语调,进行了全方位的点评,还大胆地预测了将来是否旺夫的玄学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严晓琳的声音太好听了,谁听她说话谁就会全身酥掉的。”悠然神往的样子惹得连云和少安哈哈大笑。连云笑着说:“我听严晓琳说话没有酥酥的感觉哟,就是声音有些小啊!”少安起哄:“查理,你是不是看上严晓琳了?”连云附和:“严晓琳真的不错,娇小玲珑,还带有一些灵气!”少安逗趣地说:“连云,不会你也喜欢她吧!”查理被这句话给点醒了,似灵光乍现,语气郑重地说:“严晓琳,我是追定了,你们俩个不准和我抢啊!”连云和少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查理却没有笑,为了确保自己的目标女神,查理又想了个攻守同盟。“我知道,少安喜欢陈黎,连云喜欢王菲,不如这样,我们都各自追追看?看看谁是真有本事?你俩敢不敢?”
受到查理的鼓动,少安真的行动了。那时少安还是班里的班长,做班干部还是有些便利的,传达个通知,组织个活动什么的,总有机会和女生说话。
一个春意浓浓的午后,在22号楼上大学物理。22号楼的结构象大写的字母H,H中间的那一横是条不短不长的水泥廊桥,连接着两边的教室,陈黎和严晓琳靠在那儿看风景。陈黎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短袖上衣,胸前的扣子一个一个地扣上,一直扣到喉咙,黛兰色的百褶裙,刚好及膝,腰间系一条稍宽的白色腰带,把身材扎得愈发挺拔。白色的半高跟皮鞋,皮鞋上方是修长裸露的腿。广东女孩穿鞋都是不穿袜子的。
少安沉着地走了过去,严晓琳很自然地走去另一边,留下了该留下的两个人。少安望着陈黎的侧面,没有翻边的立领简约地拉出细腻的颈,椭圆形的脸在阳光的荫影下泛着一层淡黄。“今晚有时间不?”“有什么事吗?”“没事。哦,不是,有点事想跟你说一下。”“现在不能说嘛?”“马上要上课了。晚上八点行吧?”“好吧!”
西十黑板报前,路灯照在斜斜的小路上,少安看见陈黎等在那里,亭亭玉立,赶紧走了过去和她站在一起。自己晚了几分钟,照理应该先赔礼道歉或解释一下,可陈黎好象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自己如果再啰嗦一些不相干的事,就显得太不真挚了。往哪边走?陈黎问。少安说,这边吧。两人往西区操场的方向走去。少安其实耍了个心眼,他迟到几分钟避开了在西十楼下傻等的尴尬。桔黄的路灯将陈黎的脸映得粉粉的,有这样的女人在等自己,少安心里很是欢喜。
西十靠近西湖边的那侧,那时还是封闭的,只能上了台阶,从黑板报前的斜坡出来。向下走是湖边餐厅和湖滨路,再过桥的话是专家楼和湖心亭,风景美,当然人也多。往上走,过了西区饭堂就是西区操场,大大的斜坡上有间热水房,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整齐地排列着红色的暖水瓶和绿色粉色的塑料桶。
西区运动场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从下午二三点太阳最毒的时段开始,就压不住的尘土飞扬,到了夜晚,尘埃落定,没有路灯,挥汗如雨的人就都散了,卿卿我我的人开始出场。跑道的角落竖着单杠双杠和攀爬用的健身器材,与西湖隔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两旁杂草丛生,穿过一片臭水沟和鱼塘,通向农垦和瘦狗岭。
两人沿着环形跑道慢慢地走着。这些天农垦录相厅一直在放好莱坞大片《美国往事》,懵懂少年无意中偷窥到在谷仓里练习芭蕾舞的少女,隽秀婀娜,从第一眼起,就像被子弹击中了胸膛,无药可救了。终于,两人在谷仓约会,稚嫩纯净的脸一点一点地接近,献出了彼此的初吻,此时,谷仓里散落着一地的苹果。仓库芭蕾注定是永恒的,这个场景深深地打动了少安。少安出门时就带了个苹果,洗没洗皮就不记得了,怎么开口的也不记得了,反正不是牛顿的苹果,也不是乔布斯的苹果。借着月光,只有记忆中的月亮才是全圆的,少安说:“吃个苹果吧!”“我不喜欢吃苹果。”陈黎是真的不喜欢吃苹果。少安尴尬地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走。“你知道嘛?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谢谢你告诉我。”陈黎的声音显然是喜悦地。那个年代,爱还是不太容易说出口的,少安觉得自己说得很真挚:“我的意思是我们俩能在一起吗?”陈黎说:“可大学里,我还不想这么早谈恋爱。”少安没想到陈黎会这么轻松地就给拒绝了,亚当的苹果夏娃拒绝了,少安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把刚才想好接下来要说的话全忘了。呆怔了一会儿,幻灭了还要保持风度,勉强苦笑地说:“那我们以后还能做普通朋友吗?”陈黎没说话,少安忍不住的落寞,只好继续说道:“那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过了半晌,陈黎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其实我对你的印象不差的。”陈黎说的是真心话,可少安听了心里更加难受了。
少安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怎么回宿舍的少安记不清了,有没把陈黎送回西十楼下也很模糊,他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宿舍有一瓶白兰地,是老贲前女友从苏州来看他时带的,老贲本来是留给自己灌醉自己用的,被少安喝了个精光,晚上吐的胆汁都出来了。苹果被查理和连云分着吃了。
大一大二时,少安都是班长。也可能无论什么人,在一个位置上待久了,总会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吧,打天下坐江山的思维有些不合时宜了。大三时系里搞了个民主选举,结果从未担任过班干部的宋北得票最高,众望所归,把少安替了下来。往事如烟,一晃,就到了实习阶段,三个人似乎都在原地踏步,前路茫茫,谈理想或爱情,都成了一个沉重的话题。
轮胎厂出来,是一条五六米宽的土路,没有路灯,走过一间桌球室,是电影院,再往外走,就是阡陌纵横的菜地和稻田了。实习地生活很枯燥,可以宣于纸上的更是乏善可陈。没有星星的夜晚,没有路灯的小路,私密的空间,静的让人忍不住用手撩拨,男男女女共同前往的地方,时间静静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