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好些瓜菜来,叫他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像你们田地里的好吃。”
刘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
贾母就又说道:
“今儿既认着了亲,别空空的就去。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再去。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头也有果子,你明日也尝尝,带些家去,也算看亲戚一趟。”
凤姐儿见贾母喜欢,也忙留道:
“我们这里虽不比你们的场院大,空屋子还有两间。你住两天,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儿说些与我们老太太听听。”
贾母笑道:
“凤丫头别拿他取笑儿。他是乡屯里的人,老实,那里搁的住你打趣他。”
说着,又命人去先抓果子与板儿吃。
板儿见人多了,又不敢吃。贾母又命拿些钱给他,叫小幺儿们带他外头顽去。刘姥姥吃了茶,便把些乡村中所见所闻的事情说与贾母,贾母亦发得了趣味。正说着,凤姐儿便命人来请刘姥姥吃晚饭。贾母又将自己的菜拣了几样,命人送过去与刘姥姥吃。
不说如何吃饭喝茶,单说那刘姥姥吃好喝好,就又来到了贾母处。这时那文殊师利刘姥姥也洗了澡,换了鸳鸯的新衣服穿了。就有点滑稽,那板儿看了就忘了身份,只顾笑了起来。那文殊师利怕走了火,露了馅,拿眼瞪了善财,吓得板儿赶紧收了散了的心神。又扮起了板儿来。
这时候宝玉和姑娘们都吃好饭来,准备听刘姥姥讲新鲜故事了。那文殊师利也不客气,就信口开河地讲起来了,因说道:“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有个坐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
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
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儿──”
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说失了火了。
那宝玉且忙着问刘姥姥:“那女孩儿大雪地里作什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呢?”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罢。”
宝玉听说,
心内虽不乐,
也只得罢了。
那文殊师利就换了话题,又说道:“我们庄子东边庄上,有个老奶奶子,今年九十多岁了。他天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样虔心,原来你该绝后的,如今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上死了,哭的什么似的。落后果然又养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生的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
这一席话,实合了贾母王夫人的心事,连王夫人也听住了。
那宝玉却只牵挂着前面文殊师利说的,待众人散了,还拉了刘姥姥细问那女孩子是谁。刘姥姥只得又编了告诉他,是庄子上一个叫“茗玉“的小姐,生到十七岁上死了,家里就盖了祠堂,塑了小姐的身像来供着,没想到时间长了,就成了精了。
宝玉却说不是成了精,是那样的人物,都会虽死不死地还活着呢。
那文殊师利刘姥姥见宝玉是个真心的,就跟着他说了。宝玉却问起那庄名来,文殊师利刘姥姥就说了一个左近有庙的地方。那宝玉就认了真。回头叫焙茗去了,焙茗回来说了,没有见到小姐,却见到了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
说着说着,
就被宝玉狠狠骂了一顿。
这文殊师利是拿了这故事去试探宝玉的真心,不想这宝玉果然到如今还是个情种。就知道这十几年里,也倒没有改变。只是那染着得更深了。就深深为宝玉叹了口气去。
你道这文殊师利所为何来?
这话就在那第二个故事里了。
那死了的自然是贾珠,那后来求了来的,就是宝玉了。只是那王夫人,天天念经求佛,这时刻却不知道她面前,就是那日思夜想的文殊师利,还想着怎么让宝玉也得了好处,像元妃那样也长了智慧,好去出人头地。
那贾母倒是早就看开了些,这会子听了刘姥姥的故事,自然有另外的想法了。
那山上等着的妙玉,眼见是不能来了,就在那山上,朝山下荣国府那贾母处,深拜了无数遍方罢。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