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鹃陪在宝玉床上,不想这宝玉从半夜惊梦起,就抱了紫鹃不肯松手,生怕黛玉回了姑苏。那紫鹃一夜没睡,陪着宝玉哭一阵,笑一阵。这紫鹃就把自己的心,都放在了黛玉和宝玉身上。
她原就是老太太给黛玉的,在老太太屋里,从小就和宝玉好得很,这时候就更好了。
那袭人一夜醒来,看到这里。不觉满心都是酸意。
这样一路看来,若是宝玉娶了黛玉,不说那黛玉看不上自己,单紫鹃这样,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太太再喜欢自己,这屋里人,也容不下自己啊!
至于那二爷,那句话不是听黛玉的?
想到这里,
袭人额头上的冷汗,
都出来了!
赶紧用手擦了。
心里也已经和薛姨妈一样
有了些主意。
这紫鹃一句话,把各人心底的那点小心思都带出来了。
只有那妙玉,在那后山上看到了,也听到了。就对徒弟黛玉一万个不放心。此时又无可奈何,不可强行介入,改变什么。师傅观世音早就和她说过,这世间什么都会改变,什么都将改变,只那因果上,是无法改变的、
彼时贾母又命,将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各样上方秘制诸药,按方饮服。次日又服了王太医的药,渐次好起来。
宝玉心下明白,
因恐紫鹃回去,
故有时或做佯狂之态。
紫鹃自那日也着实后悔,
如今日夜辛苦,
并没有怨意。
袭人等皆心安神定,
因向紫鹃笑道:
“都是你闹的,
还得你来治。
也没见我们这呆子
听了风就是雨,
往后怎么好。”
暂且按下。
因此时湘云之症已愈,天天过来瞧看,见宝玉明白了,便将他病中狂态形容了与他瞧,引的宝玉自己伏枕而笑。原来他起先那样竟是无人时紫鹃在侧,宝玉又拉他的手问道:
“你为什么唬我?”
紫鹃道:
“不过是哄你玩的,你就认真了。”
宝玉道:“你说的那样有情有理,如何是玩话。”
紫鹃笑道:“那些玩话都是我编的。林家实没了人口,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苏州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人来接,老太太必不放去的。”
宝玉道:“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依。”
紫鹃笑道:“果真的你不依?只怕是口里的话。你如今也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二三年再娶了亲,你眼里还有谁了?”
宝玉听了,又惊问:“谁定了亲?定了谁?”
紫鹃笑道:“年里我听见老太太说,要定下琴姑娘呢。不然那么疼他?”
宝玉笑道:“人人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不过是句玩话,他已经许给梅翰林家了。果然定下了他,我还是这个形景了?先是我发誓赌咒砸这劳什子,你都没劝过,说我疯的?刚刚的这几日才好了,你又来怄我。”
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的,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还有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烟还可凝聚,人还看见,须得一阵大乱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
一面说,
一面又滚下泪来。
紫鹃忙上来握他的嘴,替他擦眼泪,又忙笑解说道:“
你不用着急。
这原是我心里着急,
故来试你。”
宝玉听了,
更又诧异,
问道:
“你又着什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