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们有些体统权势,
凡见了这一干人,
心中又畏又让,
未免又气又恨,
亦且迁怒于众,
复又看见了藕官,
又是他令姐的冤家,
四处凑成一股怒气。
那春燕啼哭着往怡红院去了。他娘又恐问他为何哭,怕他又说出自己打他,又要受晴雯等之气,不免着起急来,又忙喊道:“你回来!我告诉你再去。”春燕哪里肯回来?急的他娘跑了去又拉他。他回头看见,便也往前飞跑。他娘只顾赶他,不防脚下被青苔滑倒,引的莺儿三个人反都笑了。莺儿便赌气将花柳皆掷于河中,自回房去。这里把个婆子心疼的只念佛,又骂:“促狭小蹄子!
糟蹋了花儿,
雷也是要打的。”
自己且掐花
与各房送去不提。
却说春燕一直跑入院中,顶头遇见袭人往黛玉处去问安。春燕便一把抱住袭人,说:
“姑娘救我!
我娘又打我呢。”
袭人见他娘来了,
不免生气,便说道:
“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买弄你女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
这婆子来了几日,
见袭人不言不语是好性的,
便说道:
“姑娘你不知道,
别管我们闲事!
都是你们纵的,
这会子还管什么?”
说着,便又赶着打。
袭人气的转身进来,
见麝月正在海棠下晾手巾,
听得如此喊闹,
便说:
“姐姐别管,
看他怎样。”
一面使眼色与春燕,
春燕会意,
便直奔了宝玉去。
众人都笑说:“这可是没有的事都闹出来了。”
麝月向婆子道:
“你再略煞一煞气儿,
难道这些人的脸面,
和你讨一个情还讨不下来不成?”
那婆子见他女儿奔到宝玉身边去,
又见宝玉拉了春燕的手说:
“别怕,有我呢。”
春燕又一行哭,
又一行说,
把方才莺儿等事都说出来。
宝玉越发急起来,说:
“你只在这里闹也罢了,
怎么连亲戚也都得罪起来?”
麝月又向婆子及众人道:
“怨不得这嫂子说我们管不着他们的事,我们虽无知错管了,如今请出一个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规矩了。”
便回头叫小丫头子:“去把平儿给我叫来!平儿不得闲就把林大娘叫了来。”
那小丫头子应了就走。众媳妇上来笑说:“嫂子,快求姑娘们叫回那孩子罢。平姑娘来了,可就不好了。”
那婆子说道:“凭你那个平姑娘来也凭个理,没有娘管女儿大家管着娘的。”
众人笑道:
“你当是那个平姑娘?
是二奶奶屋里的平姑娘。
他有情呢,
说你两句,
他一翻脸,
嫂子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之间,只见小丫头子回来说:“平姑娘正有事,问我做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既这样,且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就是了。’”
那婆子听如此说,自不舍得出去,便又泪流满面,央告袭人等说:
“好容易我进来了,况且我是寡妇,家里没人,正好一心无挂的在里头服侍姑娘们。姑娘们也便宜,我家里也省些搅过。我这一去,又要自己生火过活,将来不免又没了过活。”
袭人见他如此,早又心软了,便说:“你既要在这里,又不守规矩,又不听说,又乱打人。哪里弄你这个不晓事的来,天天斗口,也叫人笑话,失了体统。”
晴雯道:
“理他呢,
打发去了是正经。
谁和他去对嘴对舌的。”
那婆子又央众人道:“我虽错了,姑娘们吩咐了,我以后改过。姑娘们那不是行好积德。”一面又央告春燕道:“原是我为打你起的,究竟没打成你,我如今反受了罪?你也替我说说。”
宝玉见如此可怜,只得留下,吩咐他不可再闹。那婆子走来一一的谢过了下去。
只见平儿走来,问系何事。袭人等忙说:
“已完了,
不必再提。”
平儿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得省的将就些事也罢了。能去了几日,只听各处大小人儿都做起反来了,一处不了又一处,叫我不知管那一处的是。”
袭人笑道:“我只说我们这里反了,原来还有几处。”
平儿笑道:“这算什么。正和珍大奶奶算呢,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来了八九件了。你这里是极小的,算不起数儿来,还有大的可气可笑之事。”
这平儿一时成了那断案的包公,灭火的水龙。只是这事都由探春“兴利除弊”而起的,那宝钗还补救了半天,说她们原本关系好的很,还是无济于事。
为何好事往往变坏事,
无济于事???
那妙玉在后山上看得真切,那贪嗔痴深种的三毒心,还真是没法轻易解脱:
都是因为这人,
实在是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