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没去兵部,而是去了坤宁宫。这是从当年在东宫就养成的习惯,每逢大事前夜,他就会与太子妃,也就是现今的皇后在一起长谈。监国,登基,亲征,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而这一次更是关乎存亡的大事,重压之下,彻夜难眠。
皇城西门泰武门外,有两队人马在此等候御驾。左侧的是当朝太子姚文康,右侧的是当朝国师周翊坤。他们神情肃穆,整装待发。
辰时四刻,泰武门正门哗然洞开,大太监邓德义正步出门甩鞭三下,两队人马下马跪迎。与此同时从泰武门到承乾门的禁军接连吹响号角,号角吹过,两寺鸣钟,百姓纷纷跪迎。号角吹至承乾门,门楼上的摆放的一千六百面大鼓与军列中的三千二百面战鼓齐齐作响。鼓声沉重有力,每一下敲击隔了不少时间,就像是巨人在天地间踏下的一步,待到鼓响一百零八声,承乾门将会大开。
“太子、国师平身,随朕同行。”
御驾继续向前,等皇帝队伍过了凯旋桥他们才可上马随驾。
虽是国难当头,文康上马后眼望那浩荡队伍,远眺那万民跪安之街景,不由得愣神了。想着将来某一天自己也会是那乘坐銮舆之人,享受至尊之礼,已是痴了。
“太子殿下,快跟上吧。”
国师的一声提醒将他拉回现实,他赶忙拍马前行。再想想也是好笑,同光五年父皇御驾亲征的规模比这更上一层,当时九岁的他只觉得那阵仗吵闹吓人,怎知十四年后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随驾的路上,文康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国师,他虽贵为太子却是初见国师真容,杏子眼柳叶眉,脸若银盘,声音清悦,男生女相。若为女子,好比那人间富贵花。可天条规定人间国师十年一换,新君登基也得更换,逢乱世则不派国师下凡。按日子,这位国师后年正月初一就得回天界复命了。
真不知以后自己的那位国师容貌如何,性格怎样,又有何才干。想到这,文康就想起那条历朝历代都有的荒唐祖训:凡皇子公主,一概不许私会、求见国师。而且更荒唐的是除了皇帝子女,其他皇室宗亲和满朝文武都可以在三花观求见国师,见与不见还得看国师意愿。
文康越看越觉得这位国师心里有鬼,不过他想现在是出征大典,理应专心致志随驾前行,也就没再去琢磨那条荒唐祖训。
……
巳时正牌,随着第一百零八次鼓声作响,目睹过无数朝代兴亡的承乾门缓缓大开。还未见御驾,文武百官就已纷纷跪迎。不跪的,只有那屹立在道路正中的余兴楷和他身后的千军万马。
御驾现,声乐起,礼炮响,高歌奏。几百名太监手持明黄旗簇拥着銮舆出了承乾门,随驾的太子和国师出门后也牵马步行。队伍行至余兴楷跟前,同光才揭开帷幕,从车中现身。他身着明黄山河袍,头顶十二冕旒,为最高规格帝服。
承乾门立时山呼海啸般响起“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余兴楷一边高呼万岁一边缓缓跪下,向同光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与此同时,十二个摆放牛羊的柴火堆被军中礼官点燃,以祭祀上天。
声乐停,高歌止,全场只剩下燃燃火烧和旌旗猎猎。同光深吸一口气,说道:“余兴楷听令!今妖族屡犯边疆狂妄至极,为天下苍生,朕命尔为抚远大将军率兵出征以守天峻。若妖族仍不思悔改依旧进犯,尔即为荡平妖邪之先锋!”
“臣遵旨。”
同光缓缓递出一枚两寸见方的黄金镶玉印,说道:“抚远大将军余兴楷,掌印!”此印为大将军将印,为帝国第二印,其权威仅次于皇帝玉玺,是无数武将梦寐以求的珍物至宝。民间有言得此印者,必入武庙。
见余兴楷接过印章,同光解下御剑,此剑剑鞘镀金,纹有江河图案,镶嵌十六枚血红宝石,其大小各不相同,分别代表大魏两都十四州。剑身由天门山玄铁打造,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
同光紧握了一下剑柄,又道:“抚远大将军余兴楷平身,接剑!”
余兴楷接下御剑后立刻起身佩剑,随后转身扯嗓呼声道:“当今圣主垂仁,欲拯苍生于倒悬;忠臣献策,誓为君忧而分难。今日我辈将士云集于此,旨在振我大魏之雄风,使那妖魔邪祟,闻之丧胆,望风而逃!”
语毕,余兴楷拔剑高呼:“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征!”
余音未散,隆隆的鼓声再度响起,军列中三千二百张战鼓此刻被军士们飞快地敲击,好似狂雷作响。旌旗招展如林,挥舞成风。三军齐唱战歌,气势如虹。圣京内外号角声齐齐吹响,震耳欲聋。此时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可以起身,与同光帝一起目送那三万精锐之师离京。
行军气势之威武,不禁让新臣露喜,老臣垂泪;行军声势之浩大,传遍京城各处,寺院为之烧香祈福,百姓为之合目祈祷。朝野上下,禁宫小巷,无不希望这支军队能够顺利凯旋。
待行军行至远望不见之处,天子储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依次退场。城门空荡,似乎仍回荡那首嘹亮的战歌:
苍苍雪原是吾家,茫茫大漠是故乡。铁骑踏破千里远,豪情壮志满胸膛。披铁甲,挎长刀,男儿当斩敌寇首。路漫漫,天寒寒,叫一声有何碍妨。来来来,应擎那弯弓大刀共退妖兽蛮。来来来,应持那虏兵敌首共饮得胜酒。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邪魔兮,觅个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