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话语没夹杂任何情感波动,唇张口闭,就像个被人操纵的木偶。文安只觉得恶心,吃完面后就叫人带路了,他可不想在玩乐的时候被人全程盯着。
一路跟随,他们来到圣京东北角,这里靠近城外军营,几乎没什么烟火气,站在城楼上便可远眺千秋岭和北邙山。
“又是下雨,又是荒凉,你要是在这杀了我,很轻松吧?” 文安看出此地留有血迹,猜测以前有不少人误闯了这里。
女人停下脚步,指了指远处说道:“前面就是了,我还有其他事务在身,请殿下自行前往。”没等文安说话,女人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
冷风夹杂着阴雨吹过,文安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一切太诡异了,先不说女人来无影去无踪,都城内竟然还有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快步前往那女人所指的地方。走了有一会,他终于看见那扇大门,“止武门”三个红字悬于门上,下面还站着两个侍卫。
“站住!你是干什么来的?”
文安被这声如洪钟的质问给吓到了,他颤颤地说:“我是五皇子,是来办差的。”
“可有旨意?可有令牌?”
听对方提到令牌,文安松了口气,拿出令牌就要走过去。可那两个侍卫却如临大敌,拔刀大喝道:“未经验明不得擅闯此地!还请你把令牌给丢过来。”
文安很是气恼,把令牌往那人头上一丢,可惜没还没砸到就被接下来了。他们验明后单膝下跪齐声道:“卑职见过五殿下!”
文安取走侍卫呈着的令牌,脚刚踏入大门,他就闻到了极为血腥的气味,里面还时不时传出妇人的惨叫。
孤雁早早听到了门外的交谈声,于是一直在庭院中等候。
文安轻轻推开内院大门,他看到院中站着一位虎背蜂腰螳螂腿的男人,刀刻一般的脸上堆满了迎客的笑容。
“卑职见过五殿下,我们这的人只会认死理儿,还望殿下见谅。”
文安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又问了里面关着什么人,孤雁见文安感兴趣,便领着他前往牢狱。
刚进入牢狱文安就后悔了,铁烙,断指,针刺,刀割,碾足,受刑者无老幼男女之分。更可怖者,于妇人之前折磨幼孩,于男子之前凌虐双亲。
“他……他们都干了什么?”
“有勾结妖兽之嫌。”
“那些孩子呢?他们也有嫌疑?”
“叛国叛族之罪,孩童双亲连坐,这是祖制。”
文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匆匆跑出牢狱吐了满地。孤雁正要上前关心,文安摆手大喊道:“你别过来!这活我不干了!我要走!我要走……”
见他像个醉汉似的要离开这里,孤雁喝道:“五殿下,你可是要抗旨?”
听到“抗旨”二字,文安猛然回头,随后像断线木偶似的瘫软在门旁哭笑,无论他想不想要这个差使,一切早已定下。文安忘了,那个男人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皇帝乃至整个国家的阴暗面就摆在他眼前,他看见了,岂能轻易脱身?
文安强撑着起来,虚弱地说道:“方才失态了,还请大人见谅。” 孤雁上前搀扶着他步入内堂,还说:“君子不入庖厨,殿下见了会害怕是难免的事,我这就叫人开一坛十年的花雕来给殿下压惊。”
喝了几口酒,文安才稳定下来。他得知现在止武门还能调用的密探共有十三人,用来监视徐恺之绰绰有余了。
“你们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孤雁自信回道:“个人好恶,日程安排,家中布局,人口几许,姓名籍贯,私下密语,我们都能弄到手。”
“如此厉害……” 文安眼皮一动,问道:“我们这些皇子的都放在哪里?我想看看。”
孤雁神色严肃,压低声音道:“殿下真要看?”
文安如捣蒜般点头,孤雁也没再过问,领他来到专门存放宗室和这些皇子府报的库房。
这里像个大药房,文安凭着字辈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文渊、文曦、文承、文泰的也都在这一排。他叫孤雁打开写着自己名字的抽屉,随后拿出那几张纸仔细翻看。
不出所料,自己平日在府里的行为止举均被记录在案。文安看完之后便把这些拿去烧了,孤雁没有劝阻,只是在一旁看着他把这些东西烧掉。
待到那些纸张烧为灰烬,文安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冷冷地问道:“我能命令你们,对吗?”
“属下从来都是奉命行事。”
“那好,从明日起别再监视我,今日的事也不许传出去,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好,你这就去安排人员监视徐恺之,每日亥时向我奏报。”
“遵命。”
阴雨还在继续,文安空落落地坐在院中。他没有撑伞,任由雨水浸湿他的身子。他痴痴地看着水洼中跳动的雨点,那些雨点就像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那些人是在欢歌载舞?还是在苦苦挣扎?他分不清。
同光十九年二月二十二日,一个少年心中的报国之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