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北门行三十里则可见群山,彼村落即隐于深山之中。入山,遂见广袤之绿林,碧波之清池。林缘山势,蜿蜒而上;瀑挂峭壁,奔腾而下。石壁间隐一洞穴,其口宏大,穴道深邃且广。初入洞穴,怪石罗列,有如飞禽走兽,栩栩如生;继而深入,则岩壁之上,彩绘纷呈,述仙人破妖兵之壮战也。
及至洞穴之深处,径路渐狭,仅容二人并肩。复行数步,忽见光亮。出洞口,村落赫然在目。
村落依山而筑,良田缘山层叠而下。田埂交错纵横,时有幼孩嬉戏于其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农夫躬耕于水田之中,插秧如织,绿苗点点,恍若点缀于白云之上,蔚为壮观。
“好一处世外桃源。” 南宫渊感慨道。
李无痕问唐灵:“你们人间的农时不是三月中旬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插秧了?” 唐灵想了想,回道:“今年雨水多,天气也不会冷,自然就开始啦。”
进了村,李无痕要去找一个叫翠娘的妇人,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是第一个上报此事的人。
可如此重要之人,李无痕连问了好几个村民都没人知道她的住处。更奇怪的是,那些人听了要找翠娘,都会眼皮一动连连摇头说不知道,到后来干脆就避开李无痕。
很显然,他们是知道的。李无痕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向曾在农村生活过的唐灵求教。
“我们是一伙,他们是一伙,外面来了看上去不怀好意的人,他们怎么会告诉你人家住哪呢?”
“啊?我看上去很像坏人吗?”
唐灵看李无痕一本正经的模样,无奈与逗乐涌上心头,她忍住笑意,说道:“自打进村逮人就问,哪有这种问法。” 她捏住李无痕的脸让他往后看那两位,又说:“瞧瞧,一个东张西望流里流气的,一个没好脸色还带着刀,人家会觉得我们是正经人?”
李无痕闷声泄气,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带他们来。
唐灵又把他扭回来,说:“这样,下一个我去问,你们在这里等我。”
李无痕见唐灵离开有点不放心,于是悄咪咪地到屋后,然后再隐身跟着她。、
走了有几十步,唐灵看中了一个远处正在给死鸡脱毛的大娘,手里有事忙活,指不定随口就把翠娘的住处给说出来。
还有点距离,唐灵直接跑了起来。等跑到大娘跟前时,她正好能用急切到喘气的腔调开口。
“大娘,我爹有要紧的事跟翠娘说,她家住哪儿,您能给我指一指不?”
没想到大娘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头忙活手里的事,还说:“姑娘省省心吧,我们村里没你这号人。”
唐灵虽然吃了闭门羹,但她一咬牙掏出十文铜钱往石板上一字排开,又娇声娇气道:“大娘~你就告诉我吧。”
“哟,都是一村人客气啥呀。” 大娘收了铜钱,往远处山崖上的小木屋指了指,“人家住那儿呢。”
唐灵回去还没走几步,就看见李无痕在坡上捧腹大笑,他边抹眼泪边笑道:“了不得了不得,能让你掏钱的人我是没见过几个,怪不得人家在给鸡拔毛。”
唐灵自知丢脸没法辨,哼了一声扭头就往翠娘住处跑。李无痕叫了后面无所事事的两位,随后也跟了上去。
山崖上,正是这村最好赏景处。良田绿林,村户人家,涓涓细流,袅袅轻烟,尽收眼底。若远望,可见官道,途上信使之骑疾驰飞快,士卒亦井然有序而行。
及至门前,李无痕叩门三声,问有人在否。稍许,门扉微启,一白发老妪徐步而出,其目似有疾,视不甚明矣。
李无痕担心她听不清,于是大声道:“老人家,您不用怕,我们是来找翠娘的。”
老妇却道:“碎粮?老身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老爷,您能不能再缓几日,老身这就去叫我那大儿去借粮抵税。”
李无痕往屋里一看,没发现其他人,怕不是恰巧不在家?
众人留在此处,沉默寡言的南宫渊倒先开口了,“刘兄,当今的税法是怎样?”
刘安同笑了笑,只扔了句,“有钱交钱,没钱交粮。”
南宫渊感到奇怪,明明有那么多的田地,为什么这户人家还是会面临没粮度日的窘境,他又问:“要交很多吗?”
“这我怎么知道?在宗门混久了,谁知道外面的情况。”
南宫渊还问:“宗门没交税?”
刘安同把手拍在李无痕肩上,微笑道:“宗门就没交过税,从来都是朝廷和天界一同供养。”
李无痕没理会刘安同,而是在想:怪了,男人不在家倒正常,做儿媳的也不在家?有个眼睛耳朵不好使的婆婆,难道就没留人照顾?
带着疑问,李无痕想再次叩门,试试能不能进屋里去探个究竟。唐灵看出他想干什么,拉住他劝道:“老人家把我们当成官府的人,我们硬是要进去指不定会吓着她,再等等吧,等她儿子回来。”
“不行,等不了,多等一分小木子就越危险一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李无痕把目光投向农田,他觉得这时候翠娘的丈夫应该在田里忙活。
他在下山过程中顺带用感知力看看周围群山有没有小木子的气味,结果可想而知,要在如此复杂的范围内找一个孩子还是太难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翠娘,不知她会不会知道更多。
……
“你们是谁?”
一个男人从林中走出,背后还背着箩筐。
唐灵看了眼男人,身体结实,手有老茧,满脸都是风吹日晒的痕迹,还流着汗,心想这应该就是老妇的儿子,翠娘的丈夫。
“我是来找翠娘的,他们是我的随从,您不必害怕。”
男人对唐灵的模样感到诧异,小心地问道:“姑娘,恕我冒犯,你这眼睛和头发是怎么回事?”
“小病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唐灵说着就咬破自己手指,“你过来瞧瞧,我是人,不是什么妖怪。”
男人一步步往唐灵跟前凑,直到伸脖子就能看见的距离才停下。他看唐灵指尖的血滴没有异样,这才放心下来。
“失礼失礼,既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妨进屋坐坐?”
进了屋,男人告诉老妇他们的来意,老妇知晓后只是叹气,随后就叫男人去招待客人,她去烧火做饭。
见唐灵很是好奇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男人就说:“姑娘,我姓张,有什么要问的,问我就是了。”
“张叔,您夫人是出去了吗?”
男人叹气道:“对不起姑娘……我们家翠娘前些日子上山采药摔死了。姑娘找她有何事?尽管吩咐我,我一定尽力去办。”
唐灵正惊愕时,南宫渊站在一张木柜前,淡然道:“他说的没错,我们来晚了。”
木柜上放的是一个牌位。先室孙氏闺名翠兰之牌位,生于永泰二十二年八月初五,卒于同光十九年二月十三。
男人自顾自的哀伤道:“她叫孙翠兰,村里人都叫她翠娘,是个极为孝顺又心善的人,可怜她命小福薄,嫁给我这个没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