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这是白居易的诗句。
其实世间的苍凉,比不上人心的苍凉。
人,有时候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李二海仍然在村里处理虹雨洗涤用品厂污染一事。
村民们所说不无道理,这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厂是后建的,毫无疑问,是厂子打破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乡亲们,我也是农民的儿子,你们所说,我都能理解。事情已经出了,就不是讨论谁是谁非的问题了,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解决问题,对吧?”
“李县长,您在老百姓中口碑一直不错,也听说过你处理了几件棘手的事情,我们信任您,自从上次您来调查过后,我们没有人再去上访,就是克服困难,静静地等待您来处理。”
“谢谢你们的信任!我有一个方案,请大家看看可不可行,有什么意见,我们再议。”
那个壮汉洪亮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李县长,您尽管说,只要能改变我们的现状,不再遭这个罪,就行。”
“好,能这样想,我们就有信心解决这件事。下面我先简单说下我的想法。”
“县里好不容易建成了工业集中区,保住了开发区,现在还成了全省最好的县级工业区,受到上级表彰的事就不说了,单单就经济效益来说,已经见到成效,县里的收入大幅提高,最近也做了不少改善民生的事情,就是你们这儿,也都修成了宽阔的柏油马路,而且你们村里也有很多人进了厂子当了工人,彻底改变了这儿当初一穷二白的局面,对吧?”
“现在要想把虹雨厂关掉,显然是不符合我们当前的需要,也不符合你们村里的需要。”
“但你们的问题也是实实在在摆这儿了,不解决肯定也是不行了,上次我就来过,不用说让我长期住这儿了,就是一天我也待不下去。”
“怎么解决?既不关厂,又能不让你们再闻这个难闻的气味。我想用两条腿走路。”
“一、限定虹雨厂在规定时间内进行技术升级,完善环保设施,排放必须达标。如果不达标,到时必须关停。”
“二、我的想法,就是希望你们九户能够搬迁,不管以后厂子有没有污染,远离它总不会是坏事,大家看呢?”
这个方案,真是兼顾双方两全其美。
“搬出去?搬哪儿去?”
“说得轻巧,你让我们搬,我们就搬呀?”
“李县长,你这个方案不是不好,但我们祖辈就住在这里,这儿是我们的根儿呀,不想搬。”
李二海知道,他们确实有人不想搬,但那是少数。这儿现在味儿这么难闻,已经不是人待的地方,心里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地儿呢。
这些说辞,无非不过是为了为抬价增加砝码。
不动声色,看着他们在这儿吵闹。
其中那个壮汉最为活跃,不但自己出头,还不断暗示其他人跟进。
胡元柳副县长看李二海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觉得有点奇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把手不发声,自己也不好多嘴,便在一旁悠然自得地喝闲茶,偶尔拿眼瞟一下情形。
先前见过的那两位老农,还是忠厚老实之人,看大家这么乱囔囔,有点过意不去,其中一人站了起来。
“各位乡亲,听我老胡说两句吧。”
李二海这才知道,老人家姓胡。
可能这是老胡在村里辈份大,亦或是老胡年岁大,村里那几户还是给面子的,很快就都静了下来。
“要说谁不愿意搬,头一个肯定是我们家。老汉我在这儿住了六十多年了,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这么大岁数了,让我再挪个地儿,按老话讲,对我的身体也不好。大家说我想搬吗?”
“还有,你们几家的地离厂子远,搬了还没什么影响,而我和老张家就不同了,两家的地基本都在这虹雨厂边上,搬到别处去,离得远了,到了收割庄稼的时候,可是要多花不少精力来运输的。你们说,我愿意搬吗?”
听他说得有理,不少人频频点头。
“我们乡里乡亲的,在一起住了这么些年,谁不了解谁呀?大家都不想搬,没事谁想搬个家呀,常言道,搬家穷三年,对吧?”
“是啊,是啊……”
“但是,我更清楚,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受够了,其实都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这工业区这么大,都已经建好了,不是我们几户想搬就能让它搬走的,别看我们囔囔着要上访,就是真的上访了,还不是要让下边来处理?显而易见,最好的办法,就是它不动,我们动。”
那个壮汉一听,这话味儿不对呀,这不明显拐着弯儿替县里说话嘛。
“老胡叔,您比我长一辈,我不好扯你的脸面。不过,你这越说越远,听得出来,你这是替政府做我们的工作呀。”
说着,这壮汉把头扭向后面几人,接着说:“老胡叔愿意搬,我们大伙儿不反对,但我们不愿意,大家说是不是啊?”
“对,对,对。”
老胡一瞧,这不是杠上了么?有点生气,面红耳赤的。
“二愣子,你这是想闹事不成?”
“老胡叔,闹不闹事,可不是您老说了算的。你可别给我们乱戴帽子。”
后面一个妇女也站了起来。
“老胡叔,你到底是哪头的呀?我们世代住在这儿,这厂子是后来的,怎么着也是我们占着理儿呢,你这么一说,好像倒是我们做了坏事一样。”
那个二愣子一听,更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