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井。
年轻人的语言总是自由奔放,不拘泥于形式,表达也更加直接。这里确实是矿井,虽然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煤炭,但这里出产的东西比那些更有价值。
逝去的时光!
菲勒蒙慢慢靠近水泥墙。凑近一看,墙上刻着一些文字,就像碑文一样。
致凯西·奥杰拉德阁下:
尽管我们争论不休,但我的主张如同黄金般坚定不移。知识并非为不配拥有它的人准备的,而且我也没有成家立业、养育子嗣的打算。
如果你能亲自前来,真诚道歉,并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将既往不咎。否则,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这是什么?”菲勒蒙问道。
“是挖掘出的文件的副本。”珍妮回答。
“短的文件会直接记录在发现的地方。如果太长,就只记录编号和标题。”
菲勒蒙这才注意到,墙上到处都写着数字和论文标题之类的文字。
“真像考古遗址。”
“一开始也有人这么叫。”
“后来呢?”
“他们下来干活之后,都改口叫‘矿井’了。”
菲勒蒙被这突如其来的玩笑逗笑了。是啊,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体现幽默的价值,这是每个英国人都知道的道理。
像参观博物馆的游客一样,菲勒蒙悠闲地四处查看,观察着墙壁和家具。大部分地方只写着编号,没有标题,所以他几乎什么也看不出来。
其中一个值得注意的是“《原理》初稿”。
或许可以用来代替亚瑟要的“前-《原理》对话录”。菲勒蒙心想,找个机会一定要把它弄到手。
地下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房间也很多。
想想也是,一千名学生在这里挖了半年,有这么多房间也不奇怪。不过,大部分东西都引不起菲勒蒙的兴趣,他一直在徒劳地搜索,注意力也越来越涣散。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我看得出来,将军是个非常古板的军人。”
菲勒蒙为了集中注意力,开口说道。
“他相信自己是理性的,就像信奉教条一样,顽固地坚持自己的常识。在他看来,任何与他想法不同的东西都是不合理的。”
“您怎么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我说了,他是军人性格。军队里这种人多的是。”
“啊哈,原来教授您也是这种性格。”
菲勒蒙狠狠地瞪了珍妮一眼。
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撒娇似的道歉。哈里斯默默地跟在后面,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总之,”菲勒蒙清了清嗓子,“霍克斯利肯定深信他们安然无恙是因为咒语的保护。以他的常识,不可能放任深入敌后的敌人不管半年之久。”
菲勒蒙像自言自语般说道,珍妮却惊讶地问道:
“你是说,校长一直在监视我们?”
“要对一切抱有怀疑,这样才能拓宽思路。我们看到的只有结果,而原因是不确定的变量。在每句话后面加上‘总之’,也是同样的道理。”
珍妮目不转睛地盯着菲勒蒙,然后说道:
“您要是上课的时候也这么说,肯定更受欢迎。”
“什么?我的课一直很受欢迎。”
“就当是这样吧,总之。”她调皮地补充道。
“如果你们是校长,为什么要放过我们?”菲勒蒙问道。
“在有能力的情况下?”
“在有能力的情况下。”
珍妮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说道:
“因为他需要我们?”
“需要我们做什么?”
“某种,咒语或者仪式之类的……”
她似乎不太确定,支支吾吾地说。反倒是思考了很久的哈里斯给出了答案。
“或许,是不舍?”
“不舍?”
“不,我是说……”
“说清楚点!”
珍妮看不下去哈里斯结结巴巴的样子,呵斥道。哈里斯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校长来说,这里是特殊的地方。他不愿意在这里看到流血事件,不是很正常吗?”
菲勒蒙立刻就想反驳。
他所看到的校长一直在模仿基督教的神性。因此,校长追求完美,而人性是与完美相对立的概念,所以必须被抛弃。
正因如此,菲勒蒙理所当然地认为十二使徒学院是校长褪去的人性外衣。
然而,哈里斯提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观点。
校长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完美的存在。从一些迹象来看,他身上仍然残留着人性的不完美。
如果他还没有完全抛弃人性呢?
如果这只是一个尚未结束的寓言,如果他最终剥离了最后一丝人性……还有谁能阻止他升天?
然而,说出这番话的哈里斯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菲勒蒙的经验告诉他,有时候欺骗比诚实更有用,所以他决定独自保守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洞察。
“但如果这样的话,校长就没必要破坏十字架了?如果他想让我们活着,就应该放任不管才对。他现在的行为,就像是他无能为力,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这谁知道呢?别忘了,我们的敌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或许十字架的咒语真的有效,或许他只是在伪装,或许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威胁我们,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菲勒蒙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合理的可能性。
“或许,他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让我们无法逃脱。”
“为什么?”
面对珍妮的疑问,菲勒蒙默默地用手指敲了敲额头。
“别忘了亨利八世学院的用途。”
珍妮似乎明白了菲勒蒙的意思,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些都只是猜测。让你们多思考,是为了让你们做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而不是让你们自己吓自己。如果因为害怕而畏缩不前,就无法在关键时刻行动。”
尽管菲勒蒙苦口婆心地劝说,但两个学生仍然无动于衷。
菲勒蒙有些生气,于是继续查看。
这时,他又发现了一段文字,记录着另一封信的内容。他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慢慢地读了起来。
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要有自信,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
这段话竟然意外地熟悉。
菲勒蒙心中冷笑。无数追随者用同样的话语崇拜着他,而这句话的起源竟然只是朋友的鼓励,这真是太讽刺了。
“太巧合了。”
“什么?”
菲勒蒙把手放在墙上,喃喃自语道:
“伟大的背叛,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想起来了,在脑外科手术室,我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那个曾经是詹姆斯镇学院代理校长,如今却失去了自我,自诩为全人类代表的可怜人,曾经对菲勒蒙说过:
“伟大的无知是詹姆斯镇学院的宿命,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被指定为等待救赎的存在。两个学院,两个使命,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不是吗?”
菲勒蒙一边自问自答,一边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智慧是洞察无形之敌、预见不可知未来的第六感。无论星光下的幻影是真是假,校长都已经预见到了三个学院中有一个会背叛他的未来。
自从在梦中看到这一幕,菲勒蒙就一直在思考,这个背叛者的角色究竟是谁。直到不久前,他还坚信是亨利八世学院,也就是他自己。
然而,他却被刻意地排挤在外。
詹姆斯镇学院不足以成为背叛者。
他们与校长的敌人——通用服务局——联手,策划了一个与校长截然相反的计划,但计划失败了,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尤其是在通用服务局与校长的关系被揭露之后,他们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校长的棋子。
情况越来越明朗了。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校长在两百年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切?”珍妮质问道。
“那,那我们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假设的结局令人绝望。
最令人不快的是,即使这个猜测是真的,他们也无计可施。被困在这里,他们根本无法反抗既定的命运。
这就像一个充满恶意的德尔斐神谕。
就在这时。
“你们两个,离我远点!”
“什么?”
“照我说的做!”
菲勒蒙厉声呵斥,珍妮和哈里斯立刻跑进了各自的房间。
菲勒蒙转身面向楼梯。就在这时,一阵剧痛袭来。
“啊!”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肩膀传来一阵剧痛。枪声 belatedly 在耳边回响。
“教授!”
“你这个,混蛋……!”
菲勒蒙咬紧牙关,想要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哈里斯,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推开这个庞然大物。
“我就觉得你乖乖离开太可疑了。”
脚步声机械而均匀,没有高低起伏,没有节奏变化,就像机器一样。霍克斯利的手里拿着一把冒着烟的左轮手枪。
“霍克斯利……!”
“是将军,阁下。”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
“听我说,将军!”
“无论如何,”霍克斯利打断了哈里斯的话,“威胁集体秩序的行为都是严重的叛国罪,你逃脱不了惩罚。”
“你一个人不可能战胜校长。”菲勒蒙说道。
“所以我有一千名同志。虽然少数人站在你那边。”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学生们像卫兵一样围了上来,控制住了菲勒蒙和哈里斯。
“伟大的背叛会失败的!”菲勒蒙喊道。
“校长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想成为再临的耶稣,而你,就是扮演犹大,那个背叛者!”
霍克斯利却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