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这与光线明暗无关,而是与湿度有关。朱丽叶拉住正要出门的菲勒蒙,问道:
“他真的是王子吗?”
“是的。”
“我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恭敬。”
“玛丽呢?让她好好招待客人。”
“在房间里。”
虽然明知道看不见,菲勒蒙还是忍不住朝走廊那边看了一眼。
“今天就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
“我最讨厌听到什么话?”
“……为什么?”
“对,就是这句。别问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听玛丽的话。”
朱丽叶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菲勒蒙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不小心给这个聪明的孩子留下了太多的破绽。
“哎呀,要迟到了。我走了。”
菲勒蒙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开。玄关处很暗,菲勒蒙第一次发现这里竟然如此昏暗。或许他应该回来之后装盏灯。
“叔叔,你是去送死吗?”
朱丽叶在他身后问道。
“说什么傻话。”
“别把我当小孩。就算别人不知道,我和玛丽也知道。”
菲勒蒙犹豫了一下,但他知道,敷衍是骗不了朱丽叶的。他决定先问清楚自己最在意的事情。
“等等,就算你知道了,玛丽又是怎么回事?”
“每次你出门,玛丽都会祈祷。你不知道吗?”
菲勒蒙不敢回头。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他对着紧闭的大门,喃喃自语道。
“叔叔?”
朱丽叶的呼唤,让菲勒蒙回过神来。
“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误解。我不是去送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死。相反,我……是去救人。”
“为什么?”
菲勒蒙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孩子般天真的问题,但事与愿违,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咄咄逼人的小淑女。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但他们和你非亲非故。”
朱丽叶的眼神充满了嘲讽,一点都不可爱。
“是的,非亲非故。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菲勒蒙,眼神有些瘆人。虽然看起来像是在生气,但菲勒蒙知道,这是她认真思考时的习惯。
“想得越复杂,就越容易偏离本质。简单一点来看,如果有人掉进河里,任何人都想去救他。因为见死不救会让人良心不安。所以我们才会伸出援手。虽然这是为了自己,但也是为了别人。这就是道德。”
菲勒蒙停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感到有些不自然。朱丽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只是歪了歪头。
“这就是……我的道德。”
菲勒蒙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朱丽叶却板着脸说道:
“真傻。”
然后,她不满地抱怨道:
“为什么要为不认识的人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我死也不会这样。”
“不,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凭什么这么说?”
菲勒蒙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并非有意嘲笑朱丽叶,但朱丽叶似乎觉得受到了轻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菲勒蒙说的是实话。
这个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用“凭什么”这种词来反驳他,实在是太像某个人了。这真的很好笑。或许,玛丽说得没错。
“你以后也会这样的。你跟谁学的?”
小淑女对菲勒蒙的回答感到厌恶。菲勒蒙又笑了。他再次看向大门,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暗。
菲勒蒙握住门把手,朱丽叶说道:
“别死。”
“比起安慰,我更喜欢实话实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这么说。”
朱丽叶没有回答。
“我会尽力的。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菲勒蒙走出家门,温暖的午后阳光洒了下来。
他家门前,街灯的施工正在进行中。备受争议的“白厅线”终于延伸到这里了。
菲勒蒙的意思是,这真的太晚了。这里离白金汉宫,离真正的“白厅”,都非常近。整个工程都快结束了,才开始在这里施工,这很奇怪。
人行道上,工人们挖的土坑凹凸不平。菲勒蒙注意到,这些土坑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但似乎没有人觉得奇怪。
“喂!”
远处一个孩子看到菲勒蒙,大声喊道。菲勒蒙看向他,那孩子正滑稽地模仿他走路的样子。
“该死的!”
菲勒蒙忍不住骂了一句。那孩子和他的同伴们嬉笑着跑开了。旁边聊天的几个家庭主妇,朝菲勒蒙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她们的话题。
这曾经是伦敦街头常见的景象,但最近却很少见了。
大火留下的伤痕,在两年时间里缓慢却清晰地愈合着。但如果再次被战火摧残,或许就真的永远无法恢复了。
如果连保护市民的警察都挟持了女王,如果连保家卫国的士兵都要攻打皇宫,那么市民还能相信谁呢?
菲勒蒙一直以来都感受到一种责任。
作为一名士兵,作为一名市民,或许也作为女王陛下的忠实臣民,他肩负着重担。但朱丽叶说得对,这并非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菲勒蒙平静地看向白金汉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