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颜思齐,小心思倒是不少,不过想来杨文岳他们四人都已经抵达,又有卢剑星和金铉监督,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三月二十五日,当朱由检拿到瀛洲加急从朝鲜釜山送到京城的两份书信时,他当即轻嗤了一声。
两份书信分别是金铉和颜思齐写的,虽然内容差不多,但可以从字迹间和用语间看到颜思齐有偷奸耍滑,卖弄小聪明的迹象。
他的小聪明,朱由检一眼就看破了。
金铉这种直人适合监督,玩心眼他不是颜思齐的对手。
好在朱由检也只需要他监督和操持瀛洲,至于玩心眼这种事情,有卢剑星、杨文岳、吴阿衡陪颜思齐玩。
把书信放到一旁,朱由检从书房位置上站了起来,坐在他面前左右两首的,分别是处理御马监政务的曹化淳、王承恩,以及锦衣卫的陆文昭,还有正在做功课的两个萝卜头。
“定国,燃儿,你们先出去走走,放松放松,要劳逸结合,半个时辰后再回来做功课。”
朱由检对着正在做功课的李定国和朱慈燃开口,朱慈燃闻言,原本的苦脸瞬间绽放笑容,而李定国则是知道自家殿下要谈正事,因此便起身向外走去。
朱慈燃见李定国离去,便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蹦一跳的跟了出去。
“唉……”
望着朱慈燃的背影,朱由检总感觉自家这个大侄子似乎也不是很正经。
他想到了自家哥哥爱木匠,自己父亲爱嗑药,自家皇祖父爱宅家,自家皇曾祖父爱修仙,以及……
总之,一想到自家那群祖宗干的事情,朱由检总觉得朱慈燃会长歪。
尽管他在自己手下学习的这几个月来,除了有些顽皮外,其他时候还挺老实本分的,但朱由检还是觉得不安。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曹化淳带着笑意安抚道:
“殿下,太子殿下年幼,贪玩是正常的,定国和太子殿下一样大的时候,也不是一样贪玩吗?”
“他们不一样……”朱由检摇了摇头。
“定国虽然只比燃儿大了两岁,但终究体验过百姓疾苦,而我观察燃儿,燃儿见到百姓疾苦时,往往不是体验,而是以上位者怜悯的姿态。”
“这种姿态不是什么好事,往往会好心办坏事……”
“虽说如此,但起码本性良善,最少也是守成之君。”曹化淳胆子很大,连“守成之君”都说出来了。
不过,在坐的四人倒也不忌讳这个,而朱由校哪怕知道了,顶多也就是一笑了之。
朱由检听着曹化淳安慰的话,也不再想这事情,而是对三人询问道:
“金银铜矿国营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目前来看还不错,山西的矿商都很老实,一些不愿意卖矿的,也愿意接受朝廷勘探,正常交税。”曹化淳带着笑意开口,但陆文昭却打岔道:
“北边倒是还不错,但是南直隶和闽浙两省有异动。”
“嗯?”朱由检略微皱眉,而陆文昭也说道:
“这三地近来有有心人在散播谣言,说朝廷收归金银铜矿,本质上是强买强卖,并且定税也过高。”
“哼!”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冷哼一声:
“强买强卖?他们瞒骗朝廷矿产产量,偷逃税银的时候倒是嚣张跋扈,现在朝廷按照他们报上去的产量回收,他们反倒当起装起良善来了。”
“再说定税过高,也不看看历朝历代的矿税是多少,朝廷这五税一的矿税高不高,他们自己清楚!”
朱由检对士绅豪强早就失望透顶,陆文昭十分清楚。
“虽说如此……但若是这些消息散播得太厉害,也会影响朝廷在百姓心中的信誉,要不要出手制止一下?”
陆文昭开口建议,而朱由检也低头继续处理奏疏,并一边处理一边开口吩咐:
“把这些散播谣言的人找出来,再找出其他的罪状,刚好小西洋监察使司那边需要大量移民,我正愁人不够。”
“找些大点的罪名,抄家流放,田亩收缴,分发给百姓耕种。”
“是!”陆文昭点头应下,显然知道要怎么办,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南北受旱的灾民数量有变化吗?”
朱由检提起了他最关心的事情,而曹化淳的话让他稍微安了安心。
“北方虽然还在持续,但旱情程度总归下降了,加上我朝过去两年迁移出不少百姓,因此不少地方都可以勉强的自给自足。”
“河西的西宁三府虽然受旱,但居延、西海、凉州、甘州、肃州等府凭借祁连山积雪融化的河流,还能正常耕作。”
“奴婢和户部对了对情况,在旱情不扩大的情况下,这五府之地缴纳田赋后,大概能平抑西宁三府的粮价。”
“哪怕有缺口,也只需朝廷调拨三十万两银子,在当地就能买到六十万石粮继续赈灾。”
“至于陕西,虽说除了西安府、凤翔府外尽数大旱,但河套之地的百万移民本身就有粮票,关中平原的田赋又占据陕西五分之二,而今岁河南又只有南阳府受灾,因此可以从河南调常平仓粮支援关中,可保关中三百余万灾民无忧。”
“山西虽说太原府和大同府尽数大旱,但南边的平阳府、潞安府,以及四州之地都大旱减退,用南边两府四州的粮食,大概可以安稳太原、大同的粮价。”
“北直隶的话,虽说九府两州之地有七府两州都遭遇大旱,但南边水网密集,加上年初以来,一共下了六场雨,河水充沛,因此问题不大,只需要顺天府调粮安稳宣府和保安州、延庆州的粮价便可。”
“倒是南边不容乐观……”曹化淳缓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朱由检还算可控的表情,便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
“四川经过行政更迭后,从曾经的十二府六州四司一卫一所,在天启七年变为二十一府之地,而眼下,四川东部九府之地再度遭遇大旱,比天启七年时四川遭遇的大旱波及更广。”
“户部算了算,纸面上大约波及了二百余万百姓,仅凭成都和其他十一府,恐怕难以安稳粮价,因此急需从贵州调粮安稳粮价,以工代赈。”
“湖广十四府六州之地,眼下北方产粮的九府尽数遭灾,仅凭湖广南部五府六州,根本无法安稳粮价。”
“加上广东除琼州府以外全省尽数遭遇大旱,广西和福建的粮食又勉强安稳本省受旱的两府之地,因此江西只能选择湖广和广东其中一个帮扶。”
“至于南直隶受旱的三府两州之地,自身足以平稳粮价,无须朝廷赈灾调粮……”
曹化淳的话,总的来说只有一个问题难以解决,那便是江西的粮要调给谁,而没有得到调粮的大省,又应该怎么度过大旱。
这个问题朱由检不用多想便直接开口道:
“江西的粮食调给湖广平抑粮价,广东眼下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纸面还有三四百万人对吧?”
“既然如此,便再迁移几十万人前往交趾、旧港、小西洋和南州四地。”
“另外从琉球府,吕宋府调粮,平抑广东粮价,控制在五百文以内,同时加大以工代赈的规模。”
迁移的事情,只有朱由检可以拿主意,他之所以要迁移广东,不是因为朝廷没有能力赈灾广东,而是为了日后的全国大移民做准备。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那广东的旱情从明年开始就结束,之后虽然有反复,但也没有眼下波及一省那么大。
反倒是人口大省的江西会遭遇大旱,而像江西这种纸面人口就超过一千五百万的人口大省一旦遭遇大旱,便只能调动数省的资源来稳定当地粮价。
可问题是在第二波的大旱里,南直隶、江西、浙江三个人口大省都要遭遇旱情。
这占据了大明五分之三人口的地方如果遭遇旱情,那即便调动全国粮秣和海外粮秣,也很难控制得住。
江南百姓有银子,到时候把粮食买完了,北方灾民就要全部饿死,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崇祯九年,北方起义浪潮怎么止都止不住的原因。
朱由检的设想里,江西一旦大旱,人口就立马往两广,云贵、四川、湖广等地迁移。
至于靠海的南直隶和浙江,则是向瀛洲,旧港迁移而去。
不过要保证迁移的速度足够快,那必须得有蒸汽机船。
眼下大明的九千料商船和货船,虽然一口气能迁移上千人,但一年最多往返六次瀛洲,南北往返四次吕宋。
船只数量虽然可以保证每年百万移民,但如果有了蒸汽机船,哪怕是只研究出诸如“阿基米德号”这种版本的蒸汽机船,迁移次数也能提高到来往瀛洲十二次,来往吕宋八次的程度。
百万移民的数量,可以提高到一百五十万移民数量。
大明的科技虽然不如十九世纪后期的欧洲各国,但胜在人多,船多。
同样没有蒸汽机船的十八世纪六十年代,欧洲各国在打仗花费大量精力的情况下,每年依旧保持三十余万的人口迁移数量,而大明不可能比他们差。
他们迁移的只是落魄得在欧洲混不下去的人,而的大明要迁移的,是已经快要饿死的灾民。
这种情况下,不是看百姓走不走,而是看你朝廷的钱粮够不够百姓吃,船够不够运百姓前往海外。
迁移人口这种事情,短期看来,本身就是赔本买卖。
比如大明迁移了近四百万人前往小西洋、旧港、南州等地,花费了将近四年的时间,耗费了近一亿五千万石米麦,二十余万头耕牛,五十余万骡马。
然而直到今年,旧港才正式的缴纳赋税,并且按照户部的预算,旧港要还清朝廷对它的投入,最少需要十三年的时间。
这还是掌握了马六甲和本来就有上千万亩耕地,以及每年输入数百万两金银矿的旧港,换做其他地方,难度就更大了。
户部的官员统计,对南州的投入是最大的,迁移一个百姓,需要这个百姓老老实实缴纳三十年赋税,才能还清朝廷在他身上的投入。
其次是河套、辽东、河西等地……
不过朱由检不在意,毕竟这一亿五千万石米麦虽然多,但也不过就能保障遭遇大旱的两千余万百姓吃个六七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