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黄贵表现出来的所谓君子之态,愤慨之姿,都是演绎,他根本没有拿出任何真实的东西给你。”
杨慎默然半晌,眼睛下意识观看着四周景色,因为有护卫聚集四周的缘故,行人远远离开,一下子不见人流涌动之后,他心中生出失望来,也不知是失望于人,还是失望于繁华。
“唉,便是如此了,便是如此了啊!”一句叹息,杨慎终于还是复归平静,这肃宁既无君子,则此情此景,如是繁华,也不过是丑恶前一块遮羞布罢了。
“对于黄贵的评断,目前我看到这些,深刻的地方,还需细细琢磨,至于张濂,张濂......”
“怎么,这么个人,你居然还犹豫起来了?”
“这个人,尤其需要小心提防。”
杨慎怎么也没想到,陆斌居然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这叫他直接就是一愣。
他本以为,张濂身上,顶多也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没有注意到而已,可现在听来,这张濂居然还有深藏不露之处叫他没看出来的不成?
“他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看出问题,我看到的,他表现出来的性格,所能得到的结论,与你的结论相同,横看竖看,这就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人物而已。”
“那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既然是一个小人物,那又何必这般的去消耗心神于此人身上呢?”
“因为过于正常,所以才不正常。 ”
“此话何意?”
“啧!我刚才你的那个角度或许没有发现,但我坐在你旁边去观察的一清二楚,当时我们所在的地方,其实连一个普通人都没有,我指的可并非是百姓。”
杨慎瞬间就是一惊“你的意思是说,连一个商人,一个秀才也都没有?”
“对,一个这样的人都没有,当时所在二楼的,几乎全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以及中年人,到你与黄贵等几人谈至中途时候,仅有几名孩童,也全部被以各种理由踢了出去,如若我没有猜错,这些人,应当皆为肃宁县大大小小各家家长,族中掌权者,甚至肃宁下辖的集镇,乡里,都有人参与其中,我粗略数了一下,除却可能家族关系亲密的实在分不清楚,者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有十四家,再加上肃宁县大族,鲁,黄,魏三姓,则更是足足有十七家参与。”
“这恐怕是整个县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所以,能受这么多家族委托,能够得到如此信任,能够站在你杨慎面前,能组织起这顿饭局的张濂,他就不可能是表现出来的这般简单!”
陆斌用断定的语气言道。
杨慎亦点了点头,理解了其中想法。
他自己家就是蜀中杨氏,家族比这些小族要大的太多,光他们家一脉,便出了他父亲一个宰辅,他本人一个状元,家族之庞大,内中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连族中族长族老都理不清。
甚至就算是强大的父亲,亦只能用强势的一面,维持高高在上,让这些复杂,扰人心神的事情不会干扰他罢了。
而如此多的家族,更无法言及清楚,内中利益纠葛,爱恨情仇。
说不得几年之内都各自有着无法开解的恩怨呢,可他们今日却硬生生被人笼到了一块。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他张濂,却都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理由,叫人能够小看于他。
“你准备怎么做?粮食的事情,你打算怎么从他们手里扣出来。”杨慎也没急着让陆斌给出答案,而是先说出自己的建议“我认为,咱们不要费心思在这里了,赶紧再玉泉山附近巡上一回,然后交办差事,去其他地方,不然的话,估计得在这肃宁消磨去许多时间。”
陆斌思索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不行,陛下那边,给出的任务,是筹粮以及扫清京畿一带乱象,这第一块骨头我要是都啃不下来,后面的路也就别走了,那不过也是瞎耽误功夫,老子要啃,自然是得啃有钱人身上的肉。”
杨慎无奈又欣慰“就知道你这小子要这样说,罢了,先去衙门吧。”
“去了衙门,还是老规矩,以你为主,你去调取县志卷宗,以及近年来的命案要案,我去找这衙中老吏闲人聊一聊。”
“我也是这般打算的,不详查这些事情,则绝无法了解肃宁之详情,今晚看来是没办法睡了,我打算就这衙中要一书房,夜里细看,你要将护卫守夜之责安排妥,而后夜里到书房,同我一起阅览卷宗。”
“没问题!”
陆斌点了点头。
眼见得这衙门大门已经映入眼帘。
肃宁也不愧为富庶之地,衙门建造的气派,高门大槛,厚墙青砖。
守门脸儿的差役,也不是那种老的,瘦的卒子,而是颇为精壮的中年男人,气色也健康,见不着半点缺衣少食的模样。
这与街道上百姓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差不多,好似这肃宁县中百姓日子当真就是不为了吃喝而发愁一样。
回想起今日来到肃宁,一路上看到的听到的。
陆斌只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净土,就像是后世那影片上,电视上所播放出来的古人生活状态一样。
挑着扁担的,就一定是精壮好手。
卖着簪钗首饰的,就一定是胖肚腰中年男人。
茶摊铺子里喝水的,就一定是扑尘擦汉的汉子。
就连街道上偶有走过遮面女子,或者是店中帮衬丈夫的妇人,也尽都是体态丰盈,不见菜色的模样。
只是......不知怎么的。
陆斌越是观看这些场景,那一抹浓厚的阴霾就越在心头上消散不去。
该死的,这地方,真就这般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