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见状,笑道:“西夏乃马背上的英雄豪杰,我中原自古也是喜欢骑马。还记得本官出使辽国时,那辽国便让我等不必拘礼。此番出使西夏,又是如此,可见辽国和西夏皆是礼仪之邦,佩服,佩服。”
薛元礼心想,这张叔夜果然有备而来,头头是道,出口成章,完全震慑住了我大夏。夏王都这般模样了,被张叔夜搞的晕头转向,如之奈何?如若这般下去,那还了得,再说我也是汉人,不可被夏王小看。如若这般任凭张叔夜哗众取宠,以后在这西夏如何混得下去,岂不自讨没趣。想到此处,马上笑道:“素闻大宋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我大夏如今也要文武双全。”张叔夜道:“敢问足下是何方人士?不会是中原隐士大才子不满贪官污吏,故而来到西夏了不成?”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张叔夜见状也觉不妥,只是觉得这薛元礼实乃中原人士,不觉把他当作宋人,故而推心置腹,如此一说。可目下回想他如今是西夏官员,方才言语就是自取其辱了。此刻已是覆水难收,一言既出,难以追回,如之奈何?不觉羞愧难耐,尴尬之极,不过这张叔夜毕竟是张叔夜,出使辽国时的尴尬事也不少,自然有许多办法予以化解,此刻只是笑而不语,静观其变。
张明远、费无极也是一怔,没曾料想,向来言行谨慎的张叔夜此时此刻会这般说话。种浩、种溪也面面相觑,脸色煞白。在场宋使也是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张叔夜目下乃带头上司,不好指责,因此一个个尴尬一笑,面面相觑,顿时语塞。
那西夏姑娘却满不在乎,眼里只看种溪,目不转睛,微微一笑。种溪却不睬,好似视而不见。这让西夏姑娘更是着迷,如痴如醉,一时间痴痴地看着,心里万般风情,百种思绪,都只好按耐下去,小鹿乱撞,不在话下。毕竟这种溪人高马大,英姿勃勃,幽默风趣,就让这西夏党项小姑娘招架不住了。
有位宋使忍无可忍,便才思敏捷马上打趣道:“张侍郎方才是醉话,实乃玩笑开大了。贪官污吏哪朝哪代没有?张侍郎敢说自己是包青天在世,岂不贻笑大方?”又一宋使也自以为是道:“贪官污吏,世皆有之,想必西夏也有,可能此间就有。”
乾顺马上一脸不悦,察哥顿时横眉怒目,嵬名安惠居然一脸茫然,薛元礼目瞪口呆,谋宁克任气急败坏,景思捻须不语,景仁忠脸色苍白,景仁礼诧异万分。西夏礼官焦彦坚吹胡子瞪眼,动了动嘴唇,轻轻哼了一声。张叔夜也瞠目结舌。张明远颇为担忧,费无极一脸尴尬。种浩面如土色,种溪面露难色。没曾料想,宋使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有恃无恐。张叔夜方才算不得什么,这宋使的口出狂言才语惊四座,令人大感意外。
景仁礼定了定神色,缓缓道:“莫非醉话,岂不可笑?”景仁忠环顾四周,一脸不悦,碍于乾顺在场,不好发火,就笑道:“何出此言,岂不欺人太甚?”
谋宁克任似笑非笑之际,马上叹道:“据说,中原隐士多去终南山,贪官污吏不配去终南山。连终南山都不配去,何况来我大夏,岂不可笑?张侍郎,你果然对你宋朝有自知之明,的确那蔡京手下贪官污吏太多,那童贯手下贪生怕死之辈更多。想必你们殿帅府高太尉手下,也是有许多酒囊饭袋了。”党项人哈哈大笑,一个个笑容满面。宋使灰头土脸,一个个低下头去,面红耳赤。乾顺偷窥张叔夜表情,张叔夜神情肃穆,一时语塞。
张明远见状,灵机一动,笑道:“在下就来自终南山,兴庆府的确非同一般,也比终南山繁华。”一语落地,费无极纳闷,为何师兄帮西夏说话,宋使也不解,张叔夜看着张明远疑惑万分。乾顺与西夏群臣也一怔,不过一个个又狐疑开来,静观其变。种浩、种溪用手指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都不约而同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话锋一转,马上笑道:“不过失去横山以后,想必兴庆府就比不上我终南山了。兴庆府再繁华,也是效仿我京兆府长安城,与东京开封府相提并论,恐怕更是自愧不如,是也不是?”
党项人面如土色,心如刀割,一个个欲言又止,翻个白眼,都瞪着张明远。乾顺自然怒火中烧,可不好发作,只好静观其变。
费无极马上会意,笑道:“大宋与西夏目下是守望相助,世代友好,岂不美哉?何必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种浩道:“此番我等出使西夏,诚意满满,还望诸位以诚相待。”种溪道:“两国大可把手言和,共享太平。不必你争我夺,劳民伤财。”
嵬名安惠方才颇为担忧,不过听了这四个大宋青春俊杰所言所语,顿时就放下心来,也笑道:“诸位醉话太多,不可再饮。张侍郎,你以为如何?”那西夏姑娘也随着嵬名安惠的眼神看过去,顺便偷瞄一眼种溪。种溪喝了一杯酒,与费无极说说笑笑。
张叔夜一看,既然嵬名安惠给了台阶,就不必固执己见,装聋作哑了。方才失语,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为了两国和好,要顾全大局,不可只顾自己颜面,坏了朝廷大计,想到此处,就马上拱手笑道:“嵬名太师所言极是,本官方才的确醉话连篇,实在惭愧之极。我大宋愿与西夏和好,此番前来,也是仰慕国王陛下威名。再说西夏人才济济,又多中原人士,见到薛大人,实在三生有幸。同为中原人,虽说各为其主,可情义还是有的。”
薛元礼听了这话,明白过来,又见乾顺使个眼色,就点了点头,也回礼道:“素闻张侍郎乃文武双全之人,这西安州,着实厉害,如此一座城池,却解决了后顾之忧。羌人都不敢藐视大宋半步了,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见你足智多谋,颇有诸葛孔明遗风。”
张叔夜叹道:“惭愧,惭愧,不如范仲淹、韩琦、狄青、种谔,四位前辈。也不如种师道老将军,何况与三国诸葛孔明相提并论,岂不自取其辱?”众人一怔,不提这种谔,种师道还好,一听此二人,嵬名安惠又是一脸不悦。西夏晋王察哥气得咬牙切齿,不觉恼羞成怒,忽然,一拳打下,咚的一声,桌上酒杯被打翻,宫女赶忙上前收拾,察哥还是气呼呼模样。张叔夜随即紧锁眉头,心中暗暗自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怪自己言多必失,想到此处,捋了捋胡须,一杯酒下了肚,惆怅无比。
张明远寻思:可见此人被干爹教训过,也未可知。费无极寻思,如果西夏人不是被干爹的种家军打的落花流水,何至于此。种浩一脸不悦,但不好说什么,便默然不语。种溪暗笑,我种家军把西夏打得抱头鼠窜,西夏果然害怕我种家军。张叔夜寻思,这察哥不过一介武夫,远不如乾顺这般,胸有成竹,雄才大略。
只见乾顺瞪了一眼察哥,察哥会意马上笑道:“适才喝醉了,诸位见笑。”说着又举杯痛饮开来。乾顺见状笑道:“一人饮酒,不仅醉的容易,也惆怅无比,不如举杯与诸位同饮,晋王你这便失礼过甚,你可知道?”虽说脸上带些笑意,但不悦之色,可见一斑。
察哥端起酒杯,环顾四周道:“罚酒三杯,自当赔罪,请各位宋使一起痛饮,方才失礼,还望见谅。”言语间虽有不悦,也并不情愿,可也是迫不得已。只因乾顺业已发怒,只是顾忌颜面,没有当场发作而已。
张明远尴尬一笑道:“王子不必如此,也怪我等多有冒犯,素知种家军与西夏曾有过交手,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望诸位见谅。”费无极道:“所谓各保其主,不可强求。想必国王陛下可以见谅。”
种浩、种溪欲言又止,原来张叔夜给他二人递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暴露身份,便打圆场道:“两国将士,都是各保其主。难免战场水火不容。如今把手言和,自当可喜可贺。”为了缓解方才这尴尬事,乾顺寻思,何不说些共同话语,退上一步,以免陷入僵局,坏了两国大计,不觉叹道:“我大夏与大宋皆为学识之乡,自然与契丹、吐蕃不同。如今谈论两国都推崇的国学,不知意下如何?”
张叔夜缓缓舒展眉心,马上叹道:“夏王所言极是,要说国学,首推儒学,其次佛学,再者道学。自春秋孔丘开启,到大汉董仲舒,儒学极为显贵,所谓仁义礼智信是也。佛学说,万事皆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世间轮回,因果报应。如要修成正果,须得明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理。”
乾顺带头抚掌,嵬名安惠也感慨万千,察哥居然站起身来,对张叔夜毕恭毕敬,拱手作揖。那西夏姑娘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薛元礼点点头微微一笑,谋宁克任喜笑颜开,景思拈着胡须,对张叔夜频频点头。
景仁礼肃然起敬,景仁忠刮目相看。乾顺如饥似渴,又按耐不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微微一笑,假装镇定自若,道:“大人请说说道学,愿不吝赐教?”西夏群臣马上规规矩矩的直起腰来,原来乾顺业已直起腰来。张明远和费无极见了,惊讶万分。虽说西夏不拜道家,乾顺也不尊崇道教,可此为一番学问,听说老子过函谷关的故事在中原颇为家喻户晓,不可不知,不可不听,故而虔诚之际,恭恭敬敬,洗耳恭听。
张叔夜寻思,本官所知,天地万物,这小小学问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不能一个人说个精光,要留一些给明远和无极,还有种浩和种溪,让他们也显摆显摆,算是一点小意思,随即道:“至于道学,本官不甚了解。我这四位青春俊杰也算文武双全,对中原的学问,也是如数家珍,他们可以说说看,让诸位了然不惑。”随即看向张明远四人,使个眼色给他们。
张明远马上会意,这显摆的机会终于到来,就笑道:“老子在《道德经》上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天法道,道法自然。只问今生今世,不问来世。与佛学截然不同。《易经》所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包涵天地万物。’万事万物都要竭尽全力,一切皆在变幻之中。须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着马上给费无极使了一个眼色。
费无极见状,立马接过张明远的话锋,叹道:“大唐李商隐所言极是,‘庄生晓梦迷蝴蝶。’庄子那《逍遥游》也是天下无敌。用在下的话说,那便是:岂不闻,北冥有鱼,其志不小。扶摇直上,鹏程万里。庄子的逍遥境界非凡人可比。子非鱼的故事想必早已众人皆知了。庄子一生何其逍遥,没许多烦恼,实在令人羡慕。”
二人一语落地,乾顺与西夏群臣莫不大为赞赏。张叔夜与宋使也佩服不已。种浩、种溪跃跃欲试,早已按耐不住。西夏小姑娘也瞅了一眼种溪,也纳闷他为何一言不发。
乾顺寻思,庄子那子非鱼的故事,非常着名,寡人当然知道。庄子的确境界逍遥,没有许多烦恼。既然说到这里,何不把自己心中烦恼倒了出来,让这张叔夜解答一番,也趁此良机杀一杀固守祖宗家法,一味坚持番礼的顽固不化之徒,也让我大夏臣子知道些汉礼,岂不一举两得,随即道:“我大夏自景宗皇帝建国以来,一直存在蕃礼与汉礼之争,毅宗、惠宗两朝也未见分晓,到寡人这里,定要做出决断,分出道理。诸位意下如何?”环顾四周,挑了挑眉毛。
薛元礼道:“夏王,微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乾顺笑道:“但说无妨,爱卿何必吞吞吐吐。素日里快人快语,今日为何如此。难道张侍郎的头头是道以后,就把我大夏的头头是道,压的服服帖帖了不成?张侍郎又没用手把你的嘴堵上,你怕什么?”张叔夜和宋使忍俊不禁,张明远、费无极也乐此不彼。种浩、种溪笑得前仰后合。西夏小姑娘翻个白眼。西夏群臣喜笑颜开,薛元礼也乐个不住。察哥道:“薛大人,还不快说,莫非让本王的手去请你的嘴出来做客不成?”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薛元礼笑道:“据微臣所知,中原之地,那士人之行,以孝廉为最大。经世济国,无不尊崇儒学。想当年,那北元北魏开国立业,北周北齐继承大统,无不遵行儒教,崇尚诗书。由此可见,这西北之地原来也有如此遗风,效仿古人才可以教化民风。因此,只有重新提倡汉学,才能改变我大夏不良习气,挽救面临的危机。此番道理,想必张使节最明白不过,还望我王陛下明鉴。”
察哥一脸不悦道:“危言耸听,一派胡言。我大夏方今如日中天,如何会有危机?莫非宋使来了,就吓破了胆不成?”西夏群臣低声细语,窃窃私议。张叔夜等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张明远四人更是被察哥言语所触动。原来西夏晋王察哥脾气暴躁,可见一斑。此人威风凛凛,除了乾顺,其他人,他便不放在眼里。
嵬名安惠道:“晋王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微臣也有些不同的见解。素闻中原先贤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一国?既然张叔夜大人在座,何不听听他的建议?”那西夏姑娘看向张叔夜,又偷瞄一眼种溪。种溪看向张叔夜,喝了一杯茶。
张叔夜道:“此乃你西夏国事,我一个大宋使节如若搀和,恐有不便?”高守忠道:“此言差矣,既然汉礼乃大宋之礼,张大人又才高八斗,对汉礼了如指掌,何不为我等介绍一番,好让我大夏群臣了然不惑。”
谋宁克任虽有不悦,可沉下心来,仔细寻思:最近几年,我大夏为此争论不休,还不曾了解何谓汉礼,自然是稀里糊涂,何不趁此机会向张叔夜请教,说不定这滔滔不绝的张叔夜还会喜乐无比之际言多必失,说出什么大宋机密也未可知,岂不一举两得,想到此处,就笑道:“作为党项人,本官也想请教大人,还望不吝赐教?”张明远等人也好奇之余,看向张叔夜。
张叔夜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所谓汉礼,不外乎三纲五常。这汉礼有五大礼仪: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吉礼乃五礼之冠,包括,祭祀天神、日月星辰、司中、司命、雨师、社稷、五帝、五岳、山、川、林、泽、四方百物、先王、先祖、春祠、秋尝;凶礼是哀悯忧患吊唁之礼,正所谓:以丧礼哀死亡。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灾祸。以恤礼哀寇乱。以会礼哀围败。军礼所谓师旅操练、征伐之礼。宾礼便是迎接客人之礼。嘉礼是宴会、节庆、婚配之礼。无不按汉人规矩,皆是彬彬有礼,颇有法度。所谓君有君道,臣有臣责,父有父言,子有子为。男女有别,夫妇有序,宾客有礼。孟子所言,‘无规矩,不能成方圆。无律令,不可以治国。’故而天下人间,必得有规有矩,自然没有烦恼。”此时一片寂静,乾顺等人洗耳恭听。无不恭恭敬敬,无不规规矩矩,无不庄严肃穆,无不心悦诚服。
种浩道:“汉礼以孔子、孟子、荀子的儒学,老子、庄子的道学,韩非、李斯的法学,墨子的墨学,孙武、吴起、孙膑的兵学,诸子百家学问为根基。”种溪道:“汉礼开化许多风气,移风易俗,大可使大宋与西夏世代友好。”此言一出,西夏群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西夏姑娘听了这些话,默然不语。
景仁忠道:“如此便是大开眼界。”景仁礼道:“汉人学问果然博大精深。”薛元礼道:“既然汉礼如此博大精深,好处居多,何不在我大夏推而广之。”嵬名安惠道:“不过蕃礼不可废,祖宗家法不可弃。”乾顺点了点头,一杯酒下了肚,众人皆举杯欢饮,互相见礼。
谋宁克任寻思:虽说这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李泰(种浩)、李平(种溪)头头是道,所说也颇有几分道理,可毕竟我大夏非中原,如若为了强国,把祖宗家法都丢了,岂不不伦不类,可笑之极。那赵匡胤虽说拳打脚踢,立了这宋朝基业,可一介武夫毕竟是一介武夫。这宋朝皇帝都怕尾大不掉,实乃做贼心虚。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赵匡胤做的好大事。故而这重文轻武实乃可笑可悲可叹之举。如今这宋徽宗虽说不似赵匡胤那般舞枪弄棒,可实在像极了那风流才子南唐后主李煜。赵匡胤当年灭了南唐,李煜被羞辱的斯文扫地,如今的宋徽宗倒好,又变成阴魂不散的李煜了,岂不是应验了我大夏佛家所言,因果报应又要呈现。由此而论,文武双全实乃万全之策。想到此处,随即叹道:“此乃不忘祖宗家法,我大夏断不可废弃蕃礼。宋朝那重文轻武着实可笑,我大夏断不可学。‘澶渊之盟’乃投降之举,想当年辽国大军从宋朝雄州长驱直入之际,不知宋朝人都干嘛去了,直到大辽士卒逼近东京,宋军才北上抵抗,岂不可笑?莫非此为先礼后兵,以礼相待不成?由此可见,汉礼也未必十全十美,毫无瑕疵。”一语落地,语惊四座。
张明远、费无极一怔,种浩、种溪愣了愣,张叔夜沉默不语,宋使也面面相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西夏群臣顿时昂首挺胸,沾沾自喜。西夏姑娘也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白了一眼种溪。
乾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何不有所触动。谋宁克任便是这顽固不化之徒,藐视宋朝的勇气实乃党项人之楷模。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这骆驼非但不瘦也不会一瞬间就死,反而还肥头大耳,富甲天下。汉礼之强,并非宋朝重文轻武区区小事可贬损。须知汉礼根植人心,故而汉人一统天下之事才屡见不鲜。
景思寻思,谋宁克任所言甚是,不过汉法还要予以明白,毕竟宋朝还是势力雄厚,财大气粗,不可等闲视之,故而似笑非笑道:“作为宗室大酋长,老夫按理说来,要反对这汉礼,既然对我大夏有造福之用,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了景思所言,乾顺点点头,素日便是景思一锤定音西夏国策,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高守忠道:“夏王,蕃学乃我大夏祖宗家法,汉学实为强国之术。不必偏废,大可并驾齐驱,还望我王明鉴。”“微臣愿听我王旨意。”嵬名安惠道。察哥道:“本王支持蕃礼与汉礼并驾齐驱。”此言一出,西夏群臣默然不语。
乾顺欣喜若狂,马上掷地有声道:“既然如此,我大夏就承天顺人。事不宜迟,寡人宣布,原有蕃学除外,特建国学,教授汉学。嵬名太师,烦劳你辛苦一番,亲自挑选我党项人皇亲国戚子弟三百人,建立养贤务,由朝廷供给廪食,设置教授,进行培养。诸位以为如何?”
西夏群臣只好点头,谋宁克任也低下头默然不语,顿时没人敢于反对。张叔夜等人面面相觑,心想,如此军国大事,为何乾顺毫不回避宋使,便当场宣布,不知何意,顿时皆瞠目结舌,摇摇头。
此时,西夏晋王察哥不苟言笑,此人粗中有细,别看他五大三粗,其实皆为外表。察哥寻思,这汉人至此头头是道,没完没了,让我大夏颜面扫地,何不再找些茬来羞辱他们一番。好在眼下就有一个,何不说了出来。一则为我大夏讨回颜面,二则,刺探出什么讯息,岂不一举两得。想到此处,察哥马上笑道:“听说张明远、费无极曾与世隔绝,可有此事?”一时间,西夏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尽皆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且看他二人如何应答。
张明远寻思,这家伙好厉害,居然知道这等事情,恐怕是欺诈之语,且将计就计,再做理会,故而也笑道:“王子如何知道?”
费无极也寻思,要镇定自若,不可露怯,见蔡京都不露怯,何况这小小西夏的晋王察哥,就道:“王子莫非喝醉了?”
种浩寻思:“这厮如何得知,连明远、无极与世隔绝他都知道,恐怕我与弟弟乃种家军之后他也知道了。”想到这里忐忑不安,心神不宁。
种溪寻思:“这厮话里有话,且静观其变。不可露怯,难知底细,且看张叔夜大人如何力挽狂澜。再看三个哥哥如何应对。”当下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张叔夜寻思开来:“其中必有诈,不得不防。不过既然察哥说了出来,想必也是胸有成竹,且静观其变,再做计较。”不觉和宋使对个眼色,沉默不语。
乾顺心想,我这傻弟弟,果然也有不傻之时,何不助他一臂之力,也算为我大夏挽回些许颜面,岂不美哉?想到此处,忙道:“京兆府终南山的故事,寡人这兴庆府自然可以道听途说。夏宋两国边界处,保安军和高平寨的榷场有许多人都议论纷纷,说宋朝京兆府终南山有一个男孩与大宋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有此事?”
张明远心中震动不已,不过还是要强自镇定。费无极寻思,西夏果然厉害,知道这么许多,连终南山上的事情也了如指掌,还知道师兄与皇上之事,不觉心口扑通扑通乱跳开来。种浩紧张兮兮,不觉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种溪手心冒汗,口干舌燥。
张叔夜寻思,到东京读书的西夏人还少么?到京兆府做买卖的兴庆府人还少么?尤其那些老太太上终南山烧香祈福,听说了什么,难免嘴碎多事也未可知。想到此处,默然不语。那西夏小姑娘见种溪一脸忧郁,顿时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笑道:“这倒没什么,在下的确与大宋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种浩不觉瞠目结舌。费无极道:“我等的确与世隔绝过。”种溪顿时脸色煞白。西夏人一怔。宋使惶恐不安。
张叔夜寻思,怕是党项人诡计多端,意欲刺探什么,且装傻充愣,来他个鱼目混珠,故而马上道:“你们信么?反正本官不信。”
张明远寻思,此乃大人为我们解围,不可被党项人诈出什么事情来,须知言多必失的道理,马上哈哈大笑道:“可不,我自个差一点就相信了,这道听途说,想必实属无稽之谈,天大笑话,如若这般玩笑夏王也相信,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使个眼色给费无极。
费无极马上会意道:“京兆府传出这等笑话,可见我大宋说书人实乃独具匠心,脑洞大开。”种浩这才会意,也笑道:“京兆府说书人,还说夏王娶了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为皇后,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骨子里根本不愿意。”
种溪添油加醋道:“京兆府说书人还说,西夏察哥王子对耶律南仙有孺慕之思。”乾顺、察哥面面相觑,尴尬无比。西夏群臣面如土色,不敢交头接耳。宋使不免担忧,害怕激怒乾顺,都瞪了一眼种浩、种溪。张叔夜心头一凛,就怕激怒乾顺,坏了大事,便哼了一声,示意张明远等人不可造次。
那西夏小姑娘也瞪了一眼种溪,凶巴巴道:“胡说八道什么?宋朝人快闭嘴!”众人诧异万分,一瞬间都一言不发,嵬名安惠使个眼色,小姑娘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