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骜于黎明之前进入城主府,立即审讯了城主和那名军官。那名军官是赵国的百人将,率领一百赵军镇守合阳。按照赵国的军制,长期驻守边地的赵军,并不是从赵国或邯郸征集的农民,而是出自百人将自己的宗族;换句话说,这一百人其实都是赵氏宗亲,只不过由于血缘关系较远,已经没有了权势,沦落为低级士人。尽管如此,还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名百人将得到镇守边地的指令,宗族中的亲友会被首先招聘——驻守边地是可以征收当地的钱粮作为俸禄的差事,虽然油水不大,还有些危险,但也是一件生计,对于陷入穷困的人来说,也是一条出路。而赵国之所以要在合阳驻军,是因为合阳扼守着少水河谷通往上党的道路:从合阳溯合水东行,翻过一道山岭,就进入了漳水一条支流的源头;沿河而下就是上党的首府长子!其间路程大约百里,如果让精锐的魏武卒来走,半天急行军就到了。
合阳城主和百人将都知道三晋与河东守秘密会面的事。虽然事关重大,但在蒙骜的软硬兼施下,两人还是披露了各自知道的事情经过。早在去年年初,邯郸战败,赵军突入上党,皮绾、李冰守上党时,秦、赵之间就有默契:以丹朱岭为界,以南的长平、高都归秦军,以北的诸城归赵军,双方互不侵犯,各自安心种地。蒙骜接任后,也没有打破这一默契。但随着魏、韩、楚大军的进入,上党兵力增厚;而赵军也将于秋收后派出援军。而且上卿廉颇亲自指挥上党的军事,上党守李崇只负责后勤保障。
随着长平被赵军攻克,高都和端氏都受到威胁。但由于上党军粮不足,进入的联军不得不以主要精力垦地种粮,这也是蒙骜他们为什么没有经受太大压力的原因。如果十几万大军一起压过来,蒙骜恐怕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少水河谷一直是韩国的领地,就算秦军占领了上党,也未能在这片谷地推行秦法,只是从他们这里收一些赋税而已。对于少水河谷的诸城来说,向上党缴纳赋税已经是常规,至于缴纳的对象是韩还是秦倒也不是很在意。两边相安无事了一两年。
赵军攻占上党,又把这片土地交还给韩国,以换取韩国的粮食援助,韩国又重新恢复了对少水河谷的管理。但目前占据上党的是赵人,上党守是赵国的李崇,韩国只不过派过来些官吏,与赵国共管,在上党没有统治基础,只能出些主意。
毕竟韩国曾经长期管理上党,对上党的路径十分熟悉;赵国也曾在上党有些领地,旧的记忆犹在。他们对少水河谷的要点有准确的认识。不起眼的合阳就是一例。
取道少水河谷,三晋得以绕过蒙骜,直接与河东守王稽取得联系。三晋在河东各有需求:汾上是韩国的故地,安邑是魏国的故都,占领汾上和安邑是韩、魏两国的要求。但相比河东,三晋最想攻取的还是河内。河内不仅地处要道,商业发达,而且人民富庶。三晋遂以不完全占领河东为条件,要求王稽不要支持蒙骜。
蒙骜所处的上党,地处前线,兵民一体,又经历上党和邯郸两场持续了一年的战争,钱粮几乎被耗尽,作战必须依靠河东的支持。但另一方面,蒙骜在上党作战,将敌军挡在河东之外,使河东免于战火,河东也是直接的受益者,河东、上党相互支持,本是双赢的局面。但随着长平的丢失,王稽感到极大的压力:上党惟一可以阻挡联军的支撑点只有端氏,而蒙骜除了坚守端氏外,还要兼顾高都,以免联军南下河内。这让王稽对蒙骜能否将联军挡在河东之外失去信心;而且蒙骜明确要求河东作好抵御联军进攻的准备,反映了蒙骜自己对抵御联军也信心不足。王稽是谒者出身,虽然能够直接通天,但无论是行政能力还是军事能力都无法满足在敌军优势兵力的进攻下,守卫河东的要求。为了避免失地之罪,他也生出了通过外交手段解除危机的想法。
韩国主动派出使者谈判,王稽立即抓住。从五月开始,王稽与韩国的外交谈判就在秘密进行中。王稽指出的条件是:他可以断绝对蒙骜的支持,但三晋必须承诺不进攻河东。由于蒙骜作战机动灵活,廉颇连吃了两个小亏,也感到十分吃力,亟需王稽的配合。所以在赵国的调解下,双方各让一步:王稽停止对蒙骜的支持,联军只占领汾上诸城,给王稽保留安邑,让他可以向秦王交代。另一方面,联军内部,韩国占领汾上,把河内南阳完全交给魏国攻取,韩国不加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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