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婆婆看着他骑着马渐行渐远,抹了抹眼睛想看得清楚些,却始终看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长得什么模样,但她自己在心里设想了一番,应该是少年英俊,和他父亲年轻时一样。
一如当年为自己的丈夫送行,他执了她的手,说他一定会成为将军,到时衣锦还乡回来接她。他若战死沙场,便要她趁早改嫁,无需惦念。
那时候的顾佳雅不懂,为何老婆婆要将事情的真相瞒下来,到了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世上的所有感情,都是千疮百孔的,得知他如愿以偿,生活幸福美满,连儿子也教得极好,便觉得已是给了她这么多年等待的一个结果。
但她不是那心甘情愿的女子,龙孟然也不是始乱终弃的将军,他们之间,都应了一句天意无常。
不知过了多久,顾佳雅才拖着已经发麻的双腿起身,出了房门。
等龙孟然再回来的时候,顾佳雅意料之中已经走了,她什么也没带走,桌上的药已经冷透了,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只有床上的被子还有被人拉扯过的痕迹,提醒着他几个时辰以前,是有个人睡在这里的。
而现在那个人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这个王府里发生过的所有过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与恨,不曾说出口的眷恋与若有若无的温情脉脉,和那些被不约而同吞下肚子里的心酸,都被她一同带走了。
龙孟然缓缓走到床边,见软枕上还有所凹陷,这软枕还是因为顾佳雅当时总是喜欢趴着画画,有时画得入迷一画便是整整一个白日,直起身来时,脖子偏一偏都觉得疼痛难忍,他便命人把合欢堂和梧桐苑的所有枕头都换成了软枕。
门口已经传来锣鼓的响声,再过两个时辰,自己就要去把那成钰公主迎进王府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自此,九王府里再无顾王妃。
他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眼底的落寞昭然可见。他顺势躺上床,枕在那凹陷处的旁边,似乎还能闻得到那人残留下的发香,他在上面找到了她剩下的一根发丝,他伸手拿起来,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又看。
很久以前的某一日,阳光明媚温暖,他在梧桐苑替她洗头,很长的漆黑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铺开,从他的指缝里穿过去,手上很长时间都留下了皂角的清香。
他故意笑她:“王妃的头发这样长,可以剪下来做成扫帚,到时候每个院都发上一把,倒是能给府上节省一笔开支。”
顾佳雅像只被主人顺着毛的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难得不愿与他斗嘴。
龙孟然看着那根细长的发丝,想这才是她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他能留下的,原来也就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