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情深不寿(2 / 2)

没有猜忌,没有防备,没有算计,只有最寻常不过的天伦之乐。

这是他向往却终究得不到的一幅画面,尧帝感觉眼睛酸涩的厉害,不经意间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手上,如同他的心,冰凉彻骨,孤寂难当。

孔令宣是什么人啊,人精一样,见状悄悄吩咐随喜停车,亲自下去买了三串糖葫芦,递给随喜一根。

便举着一串糖葫芦递给尧帝,打趣道:“陛下替臣尝一尝?那小贩可说了,他家的糖葫芦最甜,臣不信,还与他打赌呢,若是陛下说不甜,臣便去与他理论一番。”

尧帝回神,拂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道:“孔家世代簪缨,岂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也罢,既然令宣要孤尝,孤便给你一个面子。”

尧帝接过糖葫芦,凝视半晌,就是一串小小的糖葫芦而已,他都不能亲自卖给他的康儿,他这个父亲何其失败 ?

轻轻的咬了一口,满是酸涩,酸的他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故作轻松的说道:“这糖葫芦不好,太酸,酸的孤牙疼。”

“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便是一世轮回,是酸是甜,全在心境罢了……”孔令宣叹道 ,同样都是糖葫芦,他却只品尝出了甜,大概是娇妻幼子在侧,人生美满吧。

“回宫吧。”即便酸的牙疼,尧帝手中的糖葫芦却始终未曾松手,直到最后风干都看不出原本模样,这串最普通不过的糖葫芦,依旧保留着。或许是保留他心中的遗憾吧 ……

进了三月,眼看着便是永安公主的周岁宴,也是元贞皇后的祭日。

尧帝并没有大办永安公主周岁宴的想法,只是在福宁殿,与庄红袖一起陪着吃了顿饭,有太后为庄红袖保驾护航,在永安公主周岁宴这日,庄红袖被顺利晋封为妃,封号“简”,是为简妃。

过了永安公主的周岁宴,到了四月,掌管朝政近半年的左相,终于忍不住,联合众大臣,请求追封淑妃魏氏为皇后。

上奏的折子堆满了宣室殿的御案,尧帝并未露面,全部留中不发。

之后两月时间,左相继续上书数次,尧帝全部留中不发,也不露面,只一心窝在宣室殿里,缅怀早逝的魏淑妃,众人一时摸不准尧帝的意思,可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最后一步。

如今是左相与尧帝的一场博弈,谁输谁赢,各凭本事罢了。

眼看着到了七月,左相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开始频繁去宣室殿求见陛下,尧帝依旧不见,似乎一心沉溺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终于,左相仗着魏淑妃的救驾之功,胁迫帝王追封皇后的流言传到了魏太后耳里。

魏太后坐不住了,亲发懿旨召左相进宫。

此时正值七月流火,宫里宫外都是热都不行,魏太后一反常态的没有在殿内安置冰鉴,福宁殿了闷热的厉害。

左相一进入福宁殿便是微皱眉头,略带不满的说道:“太后这里怎么如此闷热,可是内府司办事不用心,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

魏太后看着眼前已过花甲之年的亲哥哥,官场沉浮几十年,他早已变得满心算计,面目全非。

“左相还知道关心哀家,哀家以为,左相大人一心钻营权势,早就忘了还有哀家这个妹妹。”魏太后心里憋着气, 出言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丝毫不打算给左相留脸面。

“太后这是哪里的话,臣与太后是骨肉至亲,臣自然是关心太后的。”左相一时有些讪讪的。

“大可不必,骨肉至亲?呵呵,你与哀家之间到底还剩多少情分,都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左相大人虽然在朝堂之上权倾朝野,可哀家这福宁殿还轮不到左相大人你来做主。”魏太后轻哼一声,眼神里复杂难辨。

“太后何必如此说?无论如何,这一笔总是写不出两个魏字,太后也是魏氏女,难道不该为家族多考虑一些?臣知道太后宣臣过来的意思。

扪心自问,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臣从不曾违逆陛下的意思,夙兴夜寐,忠心耿耿,如今淑妃因为救驾离世,臣只不过是想让陛下追封她一个皇后的名号,臣又何错之有?何况淑妃生前,陛下已有封后之意,如今死后追封,魏家已经然是吃了大亏。”左相振振有词的说道 。

“左相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个追封皇后的名头,才如此胁迫陛下吗?哀家看,不尽然吧,若是陛下如了你的意,接下来左相是不是又想送一个魏氏女子入宫啊?

对了,哀家记得,左相的女儿已然出嫁,若论亲疏远近,难不成左相还要送你的孙女入宫不成?”

“太后,注意言辞。臣绝无此意。”左相不知是被魏太后的那句话戳破了心思,顿时有些羞恼。

“左相大人,在哀家面前,就不要扯块遮羞布掩盖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了。

当年哀家不愿嫁与先皇,是你联合外人,送哀家入了皇城,哀家从皇后做到太后,你可知哀家这一路走的有多辛苦?先皇多疑,哀家每日活的如履薄冰,每日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这些年你可曾知晓?你可曾心疼过哀家?

哀家做了太后之后,魏府满门荣耀,陛下是个知道感恩的,从来对你都是礼遇有加,偏偏这样,你还是不知足。

你明知道语岑不愿入宫,却还是逼迫她入宫去争去抢,只为了魏家再出一个皇后,好保魏家几十年的荣华富贵,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

如今语岑死了,你作为她的父亲,可有为她掉过一滴眼泪,整日里汲汲营营,上蹿下跳,连她死了也不放过。

你以为你私下里做的那些勾当哀家不知道?陛下不知道?想想祁家,想想任家?便知陛下对结党营私是有多么的深恶痛绝。

“若不是因为哀家,若不是因为你生了一个好女儿,你以为你这丞相之位能够坐的如此安稳吗?”

魏太后说了好长的一段话,加之殿门紧闭,已经是有些头晕目眩,又见左相面色羞愧,一时语气也软了下来。

“福蕊,去拿两盆冰出来,再给左相大人沏一盏凉茶过来,让他醒醒神。”

左相自进入福宁殿,便一直站着,加之太后言语犀利,殿门紧闭,或是一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此刻倒真是出了一身的汗。

等凉茶喝过,左相也神思清明了许多,看着魏太后有些呐呐的 。

魏太后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那么强势,反而放软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兄长,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皇权更迭,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即便是陛下,也不能保证蜀国可以千秋万载的绵延下去,何况是咱们魏家。

比起传承千年的衍圣公,魏家不过是萤烛之辉,兄长何不想想,为何衍圣公府传承至今,从未受过帝王的猜忌?

更何况,一个家族的兴衰,靠的是儿郎们的努力上进,而不是靠女子去维持荣华富贵,若是当真只靠着女子攀附,那便离败落也不远了。

陛下登基不过六载,可如今朝堂上虽算不得全部清明,可那些蛀虫已然被驱逐了大半,水至清则无鱼,陛下并非是刻薄寡恩之人。

你只看一朝大权在握,何曾想过帝王背后的谋划,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陛下虽不是我养大的,可到底念着我的一路扶持之恩,如此魏家至今才依旧受人敬重。

可我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还不知有多少春秋可活,纵然我在世之时,陛下不会动魏家,等我百年之后,即便陛下念着恩情依旧不会动魏家,可下一任帝王呢?

可与魏家没什么恩情,届时家中儿郎不争气,魏家败落是迟早的事。

你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含饴弄孙不好吗?好生培养几个上进的后生,魏家即便不再是后族,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你若想清楚了,我便给你只条明路,若是依然想不清楚,那便亲自上奏,魏家这么多年做过的事,我随意挑出几件,也能让你晚节不保。”

魏太后说完,沾着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了一个字。

看的左相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