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前后无退路,来去不由心(2 / 2)

一梦江山 木刀衙役 2200 字 2个月前

老太医王丛甫认出来人是长公主的贴身宫女苒儿,想到六月末公主刚刚吐血卧床数日,便匆匆提上行医箱随苒儿走向后宫。

惠庆公主寝殿位于后宫东北角,名唤毓庆宫。一进殿中,老太医便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长公主,虽略有憔悴,但眼神清明,唇齿色正,便悄悄缓了口气。

一番行礼问安后,王太医试探问道:“殿下传下官,可是心中郁结又发作了?”

惠庆公主道:“今日寻你来是有个问题想请教。”

王太医心中大安,想到六月末公主突然咳血不止,御药房上上下下一筹莫展,只道她是郁结攻心,却并无良药,急得圣上要将几名太医推出午门砍头,亏得公主劝阻,这才保下命来,若今日再来一次,只怕当真性命不保。

惠庆公主似乎看穿老太医心事,轻声笑道:“本宫近日身子好多了,王太医不必担忧。”

王太医跪在殿中,弓腰回道:“殿下乃皇族血脉,受上天荫庇,吉人自有天相。”

惠庆公主给苒儿使了个眼色,娇俏宫女便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老太医身后,将他从地上扶起坐下。

惠庆公主继续开口道:“本宫近来读了些野史,书中记载有古方可改人容貌,不知王太医可曾听过?”

老太医是个学究,一提术业,便捋着山羊胡滔滔不绝起来:“回殿下,换容之术,古来有之,所指并非寻常乔装易容,而是以刀削针缝永久改人相貌。《晋书·魏咏之传》中曾提到,魏咏生而兔缺,即民间所说的兔唇,荆州刺史殷仲堪门下有神医,以麻药涂缺唇上,用锋刀刺唇缺处皮,又以绣花针穿丝线订住二边皮,后擦调血之药,肌肉生满,去其丝线,即合一唇矣。《南村辍耕录》也曾记载一故事,有杭州张存,幼患一目,时称张瞎子,忽遇巧匠,为之安一磁眼障蔽于上,人皆不能辨其伪。唐时亦有邪术,能为女子植新皮,然新皮要从活生生的人脸上剥下,过于狠厉,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以为世俗接受,故而逐渐失传。”

惠庆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追问道:“我朝可有此类能人?”

老太医皱皱眉,思索片刻答道:“前些年听说桂林一带有谷姓人擅长此道。”

惠庆公主惊道:“可是叫谷才?”

老太医摇头回答:“下官行的是医道,对这些旁门伎俩不感兴趣,因此并未上心记那人名字。”

惠庆拍了拍木椅扶手,苒儿见她失态,轻咳两声以作提醒,公主这才低声道:“你下去吧,今日之事,莫要对外人道。”

老太医点头告退。

殿内除惠庆公主外只剩苒儿和另一名贴身宫女颦儿,主仆三人静静坐了片刻,便有一名御前太监来传话召见。

夺门之变后,朱祁镇重登帝位,心境却已完全不同。

他九岁初登大宝,少年天子,意气风发,天下归心,万邦来朝,直到土木堡之变,几十万主力全军覆没,自己也沦为瓦剌阶下囚,一年后回到京城,一切物是人非,兄长篡位,朝臣背叛,南宫软禁八年,令这位“太上皇”看尽人情冷暖。

再次称帝后,他加强手中集权,对朝臣始终存有极大戒心,只有血脉至亲才能令他放心。

惠庆公主虽是女儿身,能力却极强,又喜钻研朝政,每每遇到难题,都有一番独到见解,一来二去,便常被唤去御前问话,朱祁镇对这位长女寄予厚望,希望有朝一日将其培养成上官婉儿般的女权臣。

毓庆宫离养心殿极近,不到一刻钟便能走到,小太监迈着碎步在前面领路,惠庆公主漫不经心道:“养心殿还有谁在?”

小太监脚步不停,低声答道:“回殿下,吏部尚书李贤也在。”

一路无话,行至养心殿,进门便觉一股压抑气氛,几名朝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朱祁镇满面阴鸷,静静坐在龙椅之上。

惠庆公主悄悄瞥了眼吏部尚书李贤,见对方毫无反应,只得上前跪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朱祁镇脸色稍缓,柔声道:“起来吧!朕观这满朝文武,皆是酒囊饭袋,若论朝事,全加起来都不如一个长公主。”

惠庆公主心中暗惊,她深知自己这位父亲或许不是个好皇帝,但绝对是个顶级权谋家,如今当着众朝臣如此捧杀,想必背后蕴含深意,若不能妥善处理,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想着,便伏地回道:“儿臣惶恐,只是不知何事令父皇动怒。”

朱祁镇道:“李贤,你来说。”

李贤闻言抬头,侧脸对惠庆公主道:“回殿下,今夏青州大旱,秋起庄稼欠收,更有蝗灾肆虐,百姓苦不堪言。前几日户部拨了十万两银子赈灾,由五军营选派精锐骑兵、步兵押送,没想到一入青州境内便被劫了。”

“五军营乃三大营之最,莫说其中精锐,就是普通士兵,也非地方土匪流寇所能匹敌,怎会如此轻易被劫?”惠庆疑惑道。

李贤继续道:“据押送军官报,马队在青州九龙峪一处峡谷内被劫,对方训练有素,显然筹谋多时,以逸待劳。”

惠庆公主追问道:“负责押送的是谁?”

“昭武伯曹钦。”李贤道。

惠庆公主倒吸一口冷气,心中这才明白为何几名跪在地上的朝臣瑟瑟发抖。

昭武伯曹钦,曹吉祥嗣子,官至都督同知,是曹党最为核心的成员。石亨死后,当年一众“夺门功臣”纷纷遭到打压,曹吉祥被调司设监任闲职,但手中仍掌握三大营实权,门下客卿数千,其侄子曹铉、曹铎、曹?等更任职锦衣卫都督,曹党可谓枝繁叶茂。

如今曹钦丢了灾银,谁接下这案子,势必要同他打交道,只怕到时银子没追回,自己先被曹党泼一身脏水,因此这案子便成了烫手山芋,满朝文武避之唯恐不及。

惠庆公主悄悄看向李贤,见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摆了摆手,便心领神会,轻咳几声向龙椅上的朱祁镇说道:“儿臣不才,本该为父皇排忧解难,只是日前咳血旧疾又犯,太医嘱咐每日须得静养,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似是料到女儿会有如此一番说辞,朱祁镇阴鸷鸷笑道:“难为你了,朕几个孩子里,数你最有本事,奈何是个女儿身,许多事不便出头。太子年纪也不小了,当尽快成长起来,朕有意让他来办此事,你意下如何?”

几名朝臣闻言,将脑袋压得更低,生怕成为太子党与曹党火拼的替罪羊,此时太子朱见深不过十四岁,又有口吃的毛病,素来不愿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皇帝抛出这个问题,看似在询问,实则是逼迫公主就范。

惠庆公主无奈,只好再次叩拜说道:“父皇,太子年幼,儿臣代为愿前往青州,彻查灾银被劫一案。只是此去路途遥远,请父皇准儿臣从四卫营中挑选精锐亲军前往。”

曹吉祥总督三大营,要查曹钦的案子,自然不适宜从京营调兵,亲军中,四卫营是上直二十六卫中最强势的,从中抽调士兵便顺理成章。

李贤似乎听到皇帝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紧接着一道声音便传来:“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