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被停职以后,就没有人来向他汇报工作,虽然还坐在这个局长办公室,可他如坐针毡,浑身不得劲,当下没好气地说:“进来。”门开了,进来的却是张晓峰。袁子才愣了愣,说:“张秘书,你怎么来了?”张晓峰看了看桌子上的报纸,笑道:“袁局长,自叹自怜呢?”袁子才尴尬地说:“没,只是无聊得很。”“是呀,从高处跌下来的滋味不好受,让你受委屈了。”张晓峰理解地说。“张秘书,你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笑话的吧?”袁子才苦笑道。“哪能呢,咱们可是一条阵线上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嘛。”张晓峰正色地说道。“我怎么发现倒霉的只是我一个人呢。”袁子才还不能释然。“呵呵,你可是个老同志了,怎么一点挫折都经受不起呀?这可不像你呀。”张晓峰在沙发上坐了起来,悠然地翘起腿。“唉呀,张秘书,你就别吊我的胃口了,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袁子才看到一脸轻松的张晓峰,不由问道。“好消息嘛,也有,那个黑寡妇招出了碧波银沙桑拿中心的幕后老板了,叫吕纯龙。”张晓峰说。“吕纯龙?吕平杰的儿子?”袁子才愣住了!“吕平杰是谁?”张晓峰问,他还想到分局来查这个人的家庭成份呢,没想到袁局长却清楚。“市局治安支队的支队长。”袁子才艰难地说。市局治安支队长的级别,和各区分局长的级别是一样的,属平级官员。吕平杰这个治安支队长虽然有些权力,但无法对袁子才进行处分,让他停职。所以,袁子才被停职的事情还是吕纯龙的关系作怪。一个体制外的儿子比他正处级的老子还能干,真是不可小觑。“市局一个治安支队长,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袁子才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跟你交个底吧,他那个儿子吕纯龙开的那家碧波银沙桑拿中心,不但涉黄,而且各个房间还有隐藏的摄像头,凡是进去消费过的人,不论官职大小,把柄就落入了他的手里,任他摆布……”张晓峰正色地说。“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情?”袁子才惊得站了起来。“所以,你这个分局长被停职,不是吕平杰这个治安支队长在起作用,而是他的儿子吕纯龙的关系在起作用。”张晓峰分析说。“那问题就更复杂了……”袁子才知道其中的利害,冷汗都出来了。“也不复杂,咱们反其道而行之,一定能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张晓峰又说道。“什么意思?”袁子才急忙问。“我们知道他儿子吕纯龙的能耐,但外界不知道呀,人们习惯性地认为这个吕纯龙依靠的是老子的势力,所以,只要把吕平杰这个治安支队长扳倒,吕纯龙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到时我们只要袖手旁观就行了。”张晓峰郑重地说道。“扳倒吕平杰?”袁子才不由得看了张晓峰一眼,心里翻江倒海起来,这件事情他还真没想过,同在体制内混,扳倒了吕平杰,难免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吕纯龙那么肆意妄为,这跟家风有很大的有关系,我敢说,他老子绝不是什么好鸟,扳倒他应该不难吧?”张晓峰说。“你说得没错,这两年这个吕平杰经常受到群众举报,但不知怎么回事,他都能平安渡过,成了不倒翁了……”袁子才沉思着说道。“这就对了,说明他父子两人是互相依存的关系,只要从他老子那里打开突破口,这盘棋就活了。”张晓峰很有信心地说。“那张秘书,你有什么计划吗?”袁子才虚心地问,通过这几件事情,他发现,张晓峰的智慧要比他高出很多,他不想承认也不行。“我今天就是来找袁局长你想办法的,你和吕平杰支队长接触比较多,彼此很熟悉,应该知道他一些生活方面的习惯……”张晓峰隐晦地说道。“据我所知,他和一个叫做石金秀的女大学生来往比较密切。”想了很久,袁子才终于说出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石金秀?女大学生?哪个大学的?”张晓峰有些意外地问。“应该是滨海大学艺术学院的吧,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袁子才说完就闭了嘴。张晓峰点了点头,理解他的难处,同在一个圈子里,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也不好去深究,更不可能站出来去作证。当下又聊了一会,就告辞了。张晓峰从公安分局出来,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听了听,马上面露喜色,快步走出分局大院,打的向新港西路而去。电话是一个叫做“爱心助你回家”公益民间组织的志愿者打来的,电话那头说,田光明找到了!田光明就是张晓峰那天晚上遇到的环卫工田大爷的儿子,外出打工十多年毫无音讯,没想到张晓峰随意跟那些志愿者一说,还真是找到了,田大爷知道以后,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张晓峰来到人民桥下,早就等在那里的志愿者却无奈地说:“张晓峰,那个田光明就在里面,但我们让他跟我们走,他不肯……”这个跨江桥底一边的桥脚两边都是茂盛的绿化带,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张晓峰从小树丛中艰难地走进去,发现桥下面有一张破烂的席梦思床垫,床垫上斜躺着一个脏兮兮的中年人。床垫周围都是捡来的一些瓶瓶罐罐,和一些空纸箱。那个中年人看到有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地,有些不太友好,睁着眼毫无感情地看着,也不说话。“你叫田光明?”张晓峰皱了皱眉,这里的气味实在不敢恭维。“是又怎么样?你们叫我去救助站我是不会去的,你们走吧。”田光明还以为张晓峰也是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呢。每个大城市都有救助站,但救助站不是养老院,一般的情况下就是让你吃住两天,给你买个车票,把你送回老家去。所以不肯回家的乞讨人员和流浪人员都不肯进救助站。“我不是让你去救助站的,我过来想让你见你老爸的。”张晓峰说。“我不去!”那田光明态度坚决地说。“你还真有个性,离家出走十几年了,父母不管,连个电话也不打,你父母把你养那么大有什么用?养头猪,过年还能高兴一阵子呢。”张晓峰斥责道。“你怎么知道我离家十几年了?”田光明愣了愣。“我知道的还多着呢,你母亲死了,你老爸田仕权差不多七十了还干活养自己,这些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老人家还巴巴的指望见你这个不孝的儿子一面呢,多可怜的老人!”张晓峰叹了口气。“呜呜呜……”田光明这时才捂着脸哭泣了起来,“我对不起父母,我真该死!”“你是该死,像你这种人,我本来也不想多管,只是看到田大爷可怜,才想帮他找一找你的下落,也算是苍天有眼,听到了他的乞求了吧。——跟我去见他。”罗子良说。“我不去。”田光明抬起头来说。“为什么?”张晓峰疑惑地问。“因为我的腿断了,我养不了他,更没脸见他。”田光明难过地说。张晓峰走到他的跟前,拉开他那脏兮兮的肥大裤腿,发现右边那条在膝盖处变了形,下面的小腿都萎缩了。惊呀地问:“怎么弄成这样的?”“当地的联防队员打断的……”田光明无神的眼睛里出现了怨毒之色,愤愤地说。“联防队员打断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张晓峰有些惊异,莫不是这个田光明偷东西被人抓住了不成?“那年我刚来到滨海市,在城郊一家五金工艺品厂打工,一天晚上出去玩的时候,被联防队员查暂住证,可是我没有,心里害怕,就往树林里跑……。可是不久,被联防队员追到,他们就用手里的铁棍砸我的腿,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腿断了,联防队员也不见了……”田光明说起往事的时候,都还心有余悸,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后来呢?”张晓峰皱起了眉。“后来我被好心人送去了社区医院,在里面随意包扎了下,医生处理不了,让我去大医院看,可是我没钱,就去不了。”田光明回忆说。“你们工厂不负责吗?”张晓峰又问。“就在我在社区医院里躺的那两天,工厂已经把我开除了!”田光明难过地说道。“那你可以去找政府帮你嘛。”张晓峰说这个话的时候,自己都感到有些苍白无力。“找谁去呀我?谁我也不认识,也没有人理我,工厂不让进,派出所说他们管不了……”田光明无力地说。“派出所的人说管不了?”张晓峰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是呀,看门的人根本就不让我进去,一到派出所的门口,那看门的人就叫联防队员的来把我拖走了。”田光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