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祖父之死(2 / 2)

“资源稀缺,你爱他也爱!”

李宜忠满足之后,象狗一样舔着干裂的嘴唇,有些困顿,想补觉,他从一个坑里爬上来,又掉进另一个坑里,有人早熟有人晚长,李宏图就没学会,李红旗就兼虚并用,而且手法老道,父子同频,王红担心不是多余,他千叮咛成嘱咐,让王红不要谈论他的其他事,父子之间还隔块遮羞布嘞,是我种,学得快,李宜忠突然骄傲起来,这小子一声不响把人间那点苦乐事,全琢磨明白了,所以名如其人,高高飘扬,猎猎作响,不仅是红旗,更是他的骄傲:江山代有人才出,在他几个儿子里,除了李宏达,就是李红旗了,狗日的居然抛弃恋人不要,和老子治气,你不是老子唯一,除了你,我还有红旗、红军,小家伙虽小,但成熟度不差,多子才多福,我要就李宏发一个,现在岂不成了绝户头,小子哎,不管你咋样折腾,你还是我李宜忠的种,你身上始终流着我的血脉,外面的世界好精彩,你好自为之吧,今生见不见面,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打开世界一角,你就能活出崭新的自我,老子相信你!

“隆呀么他妈个隆得咚,老子偏要鸡蛋炒大葱……”京腔京韵,词却是即兴编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复还来。这李白是钻进今人肚子一条蛔蛔虫,咋就把一样的心情写得让人反复吟唱,它是生活咏叹调?

我的祖父李精妙,年界八十有二,偶感风寒,本可治愈,儿女们之间,无论有怎样隔阂,都聚拢在我家,轮番劝慰安抚,他却一根筋,不接受任何治疗,绝食,并且口口声声说:他在阳间任务已经超额完成,早死二十年才好,活多了,活够了,他要去的决心决绝。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这种状况持续第四天,我大姑李秀枝、二姑李秀花哭跟泪人似的,我去看他,他竟然抚摸我的头,“孙子让我去吧,你要是我好孙子,就给我打二斤酒,我们喝顿散席酒,不是你就劝我多活,寿及必辱,还是让我归位吧!”一边拉我的手,一边将酒瓶递到我手,“地上跪的都是不孝之子,你不必看他们脸色,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八十有二,还不行吗?”我拿着酒瓶和一张拾元,手抖得厉害。

“李子北!”我大伯李建辉慢慢摇头。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我毅然走出去,我一路狂奔,不顾众人反对,直扑大队商店,当我拎着酒回来,一群人堵在我家门口。他们横眉冷对,我妈却不在,“你们这是……?”

“他没有大碍,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我大姑说,“乖,把酒给我!”

“无理欺星的东西,他碍你事?要不把俺大搬俺家去!”李建玉指着我鼻子骂。

“谁忤逆不孝谁知道,我看你就是屎壳郎爬墙想写《陈情表》,俺老爹谁养活的?李建玉,要不要我把你的历史翻出来抖一抖,你还有脸说你孝?俺爹为啥住到我家,你不知道?”

“子北,啥也别说了,给我,他老爹要喝就让他喝,把子丹、李昆仑、子安都找来!”陈兰英从我手中夺下瓶子。

李子丹初二时就接了五十二的李建辉的班,现在在师范学校进修班学习,和城里的姑娘张纤云正在热恋,基本上不来家。这是一个速成班,学习期限一年。

“我哥,你看我嫂子,这是送我大去西旁大路呀!”李建玉还用三齿叉挑拨离间。

“大心已死,无药可救,非人力可扳,准备后事!”李建辉耸耸肩。

他话音刚落,屋子里哭声一片。

“哭甚?我死了吗?”李精妙抓把干辣椒皮子,对嘴吹瓶,把酒喝得咕咚咕咚响,“爽,爽到死!孙子,也来一口!”喝得打腔。

“老爹,你悠着点儿,又没人和你抢,你干吗……?”我蹲床前,泪如雨下。

三天后,我祖父无疾而终,他的高风亮节,在吴洼子掀起过巨浪,许多不相关的人,都涌到我家草堂里,看看这位传奇老人,隔一天,五辆汽车开到我家宅下,鲁延年和一些我们并不认识的人,走到存放我祖父遗体的床前,鞠躬焚纸,那是我家见过的最大人物,他已经头发发白。

当时县上、乡里、村上都派出代表,参加了我祖父葬礼,在小鬼庙那儿,我们东边叶圩大队村干部也专程来了,那儿曾经是我家老林地,他们主动提出可以葬于那里,这是地方恩惠,除了李精树葬于小槐树之地,他们四兄弟,有仨兄弟葬于老林。我祖父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却极尽奢华。贾云龙居然给我祖父磕头,让很多人惊奇,他代表着村里,是村里最高领导。

李红旗没能来,是他老子李宜忠来的,穿着时髦,还戴着手表,隔一会儿甩手腕看一下,贾福生在人堆里骂,“狗日的挣到钱了,就爱显摆了。”

那张送走我祖父的床,我又睡了整整十二,与贫穷为伍,点当着我的青春,燃烧着我的生命,或许我做的是无用功。

李红旗只要一回来,就会跑到我祖父坟上去,看上半天才走,他这是做甚嘞?看我祖坟上冒没冒青烟?人心如蚁,爬行留迹,看不透也猜不透,我祖父成为一面镜子,照着我,走向刚强。

很长一段日子,我都沉浸在如烟的往事里,很难恢复正常状态,思绪被淹没在忧伤的情怀之中,还有人嫌自己活得太长久,而决绝而去,曾经他,远比父亲对我影响更为深刻,特别是他近七十岁时,用独轮车,以愚公移山之精神,以一己之力,从河底推土的形象,深深震撼着我,他凭啥坚持?将近十,这种精神让我汗颜,他和他兄弟们的故事,更长我不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马凤莲那位了缘师太,你究竟身在何处?关山土匪鲁泊年与我四爹究竟有着怎样的友谊?为何在鲁氏之后,这个人的儿子大义灭亲之后,鲁延年又把这种友谊传递到我祖父身上?在靠边的年代,鲁延年为何又在我祖父家出现,一介草民,为啥可以和官人之间友谊至此?我父亲为何又与鲁氏断了交往?细节部分无法考证,象故事,以书的形象,展现在我的世界里,其实他们的故事很俗,离不开悲欢离合,赵氏本山说:树是有根的,水是有源的!我从那时起,就一在思索、在酝酿这本有关他们的书,差不多在我祖父死后十年,才动笔,三年完稿,就是那本奠定我文学基础的书:《记忆刻在房梁上》。

我木呆的形象,被班主任嵇老师在一周之内发现,他找我谈话,这是一次抚慰我心的谈话:值此黄金时刻,你不能端本正源,就会走进死胡同。这不是威胁,而是警告。他是对的,我却马陷淤泥,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我自己已经迷盲,别人还在抬爱,他们对我的期望值过高,不是我要沉沦,心带着我往下坠,我恐深,但不能叫唤,不能求援,李子北是谁?承载着一部分人希望,牙碎了,往肚子里咽,如梗在喉,皮肉上要微笑,否则人设崩塌,所有人都在为我鼓劲,我已经心力憔悴,修复需要时间,而我缺的恰恰是疗伤的时间,只给我擦干血迹的时间,至于内伤,内溃、内烂,只能在忍痛的岁月中渡过,看上去我没有事,实际事乱如毛,被风刮起,漫天飞舞,抓不住,它们飞往四面和八方,任我弹跳,我之心境,是这样不可偷窥,掩饰的功夫我有,装模作样,什么都没有,但正被一地鸡毛折腾,差不多散架,这种时候,我会旁躲自修,不可能节外生枝。

但旁枝会斜出,勾我出混乱,想来可笑,但提及让人上火,麻烦本就存在,不是你去招惹的,一场误会的阴谋,却在实施里把我勾连进来,羞我到无语,事情虽最终水落石出,让人大跌眼镜,但曾经置我于风口浪尖,百口莫辩,面对千夫所指,我痛苦不堪,不该招惹的,总招惹,总有一天麻烦上身,如捆仙绳一样,捆我动弹不得,要么顶雷,同归于尽,要么接盘,活做乌龟王八,我选择逃避,学校不是防空洞,耐不住别人狂疯烂炸,李宜忠、李红旗选择当死鳖,他们不证,我无法自证,如果不是嵇旭升老师力排众议,我可能被开除,歹毒啊,这次之后,我把李红旗彻底从我心底扫掉,还得感谢汪凤楠,不是他进校,也许我会比窦娥都冤,自此我和李红霞彻底断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