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啥呢?”我甩甩参差不齐的长发。
“我说‘八’有一撇,装什么装?肥水不流外人田,知道不?我们这帮城里人不争气,被你个土豹子打得落花流水,我们认,你再给我们装无辜,我们削死你!蔫巴象瘪茄子,装给谁看?我知道我们都是看客,陪你说笑,逗你玩!”
张飞虽糙,人不坏,很真读,认事。
“你们两个尿不到一个壶里,曾经的钢针和磁瓦,这是要化干戈为玉帛啦?晚了,你的光辉形象,已经印在李子北脑子里,睚眦必报,你张飞这招没用,这个人不会吃你药,等着吧,假以时日,哼哼,六岁的咬王,能放过你?”吴东声也过来凑热闹。
我苦笑着:一地鸡毛的我,心疲力竭,随时随地像一万米长跑运动员,极有可能跌倒道边,不省人事。三年炼狱的生活,已经让我心碎神伤,哪怕连吃奶劲都使上,总有人在旁边高喊“加油!加油!”,随加什么都没有用了,时也运也命也。后动力不足,已经要崩溃了,必像火山爆发。
我曾经默默问个不休:我是不是江郎才尽了?我能否一飞冲天,成为众人心目中期望的我?正当我焦头烂额之时,毛小岚又不管不顾前来添乱,她是唯恐我的天下还不够大乱,踩着我的影子,跟在我身后,焦虑就象热锅上的花生,除了噼哩叭啦,只有手忙脚乱撩锅铲子,要不然,锅里的花生就会炒糊,像黑色的羊屎蛋,色不正,味还苦,我是左躲右闪,她是见缝插针,自己来也就罢了,还带条甩不掉的尾巴,有自断功能,断下来还灵活摇动,这不就是壁虎的尾巴吗?作为那时公众人物,我走路都在夹紧了腿,那不是走,而是搓。
有顾勇的地方,你一准能找到毛小岚,那一年,我远在乡下的两根尾巴,先后自断而去,让我舒心不少,她曾经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烤着我,那是一团团扑不灭的火焰,正因为我的执着,我象壁虎一样:自断而去。虽舍不得,为了自救,也只能这样。她们都是好女人,像东北黑土地一样肥沃,不信:你看她们的肚子,都在孕育秋的希望。
我曾在黑暗的夜里,眼泪爬叉双掌合实,“感谢!感谢放过!”我的心,这时如瀑布,飘逸而下,飞花撞击出碎玉!祝福你们:我的女神,感谢曾经一路有你们,祝福你们!喜欢哭,成为我那一时期的主色调,特别是夜深人静时,拖着疲惫身子,象狗一样,机械回宿舍,拿睡眠换精力的痛苦时刻。
我那时就像十月怀胎的、惴惴不安焦急等待分娩的女人,变得多愁善感,有几分歇斯底里,更多是莫明其妙,并且随时回怼别人,如机关枪在手。
灯影花花达达,我走过芳草萋萋的甬道时,我的心又成齑粉。
“嘿!”毛小岚那时这样叫我。
我耸耸肩:既然你喊的是“嘿”,就找你的“嘿”去吧,意思在沟坎上翻跟头,有些任性。
大嘴张宏民是我最讨厌的一个人,嘴快如同机关枪,突突突地扫射,这回不但不讨厌他,还回过头来,对他竖起了大姆指,因为他发现了跟屁虫顾勇,并且一针见血,指出了我们最终的结局,他说,“无论怎样的纠结与不舍,终因不可逆转的因素而天隔一方!李子北会乘风而去,或扶摇直上,或一头栽落,沉沙折戟,毛小岚会因为曲终人散,跌跌撞撞,被世俗的风,吹到犄角旮旯里,至于顾勇,你这颗冥顽不灵的情种子,会如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并不喜欢的女生身上,这就是命运,别那么执着啦?还是各奔东西吧?结局很快就会来到,心执一念害了自己,还是随遇而安吧?”他拂袖而去。
很多年之后,我们再次相遇,论及这一段,张宏民竟然说,“我说过这么睿智的话?”他??头,头皮屑在阳光斜斜的甬道里,如不沉沙泛起。
天气和心情,象火一样炙烤着我,我拙劣表演高中最后时光,李瑞芹和李红霞以不同的形态、相同的方式,走了女人该走的路,噢,我的白牡丹,我的黑葡萄,交缠打斗恁么多年,终于……我终于吐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气,心底气若游丝飘着落叶一样情绪,我旁若无人继续着我无可奈何的步伐。
“你去死!你不放屁,世界就没有co2!”毛小岚跺脚声,脚步声远去。
我吹一口气,知道她回家了。
如果感到日子过得太慢,那是人在倍受岁月煎熬,油炸水煮,如果日子过得太快,如白驹过隙,抓不住一鳞半爪,说明你被幸福包围,我当时属于前者,很多时候,我憋憋屈屈,馊馊抠抠,甚至形象猥琐,我很少回到我那个破烂一包糟的家,但家乡许多陈年旧事,却如沉沙泛起,我穿越沉沙,爱恨情仇和它们一起飘,时而托举我,时而摔下我,思想的包袱,偏就沉重在肩,心在隐隐作痛,那是对双李不舍,一白一黑,我曾经是怎样地骄傲?如此贫穷的我,是靠甚如灯塔吸引她们越过世俗的目光,共同搁浅在我这一片洼地里的?天生我才,必之有用!
心的折磨,心的过虑,让我自嗨自叹。最后时光里,我竟目光斜视,或许就这样不务正业,让我功亏一篑。许多年之后,我在整理我的思绪时,特别梳理这一段青春岁月,千不该万不该,时光不是用来荒废糟蹋的,我蹂躏了我的青春岁月。
李宜忠突然发现自己不行了,怎么就突然不行了呢?那一年,他47岁,这不是不行的年龄,他曾经如同海鲜一样:味之生猛,形之炸裂,动如过山车,轰轰隆隆带着震耳欲聋的响声,所过之处,全是暴力碾压的痕迹,声之呼啸,行之迅猛,他颓废缩在墙角,眼泪爬叉吸着烟,他不穿任何衣服,昏暗灯影里,王红不解地看着他。
“你怎么啦?”
“我要完蛋了!”
“何来此说,就因为……?”王红怯生生的,她从来没有看见李宜忠这般,“或许你太忙了,太累了,没准过段日子就好了,你又能生龙活虎折腾了!”
“那样随心所欲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会的!”王红扯一块软纸,替他擦泪,这是一种劝慰人。
“你不懂:我从来没有过这样,我阅人无数,我知道什么是人生尽头,色乃男人之气,色衰乃气散,气散则人废,人废则命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