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着,李偘随即一笑,直言不讳:“纸醉金迷人人皆愿,在盛世倒是无伤大雅,若于现在来说,这爱好未免空泛了些。时世变化,难的是桑土绸缪未寒积薪,所谓虎父无犬子,于郎亦不差才是。”
于郎以为李偘贬他,却又仿佛听到了夸他之言,略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夸奖于是应和道:“殿下说的对,殿下说的对。”
李偘听着没有下文不禁失望,便也不再置喙。
他原本言下之意即是提醒他活在父亲的羽翼下莫要耽于享乐。
这世道已然饿殍遍野,能吃上饱饭已是不易。
若他听懂了便去努力学得谋生之技,而不是吃祖宗的老本做着最好的打算;若不懂,只怕这驸马并非良配,还得多加斟酌斟酌。
李熙螓之前经他一说,倒真对桌上美食起了兴趣,遂将面纱摘下,执筷浅尝了两口。
抬眸之时才发现于郎没有再说话,而是怔怔地看着她。
李偘知道已是一腔肺腑劝告,付诸东流。
而李熙螓被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也失了吃食的乐趣,便找了个借口离席了。
既然离席,自然是回府去。
于郎起身要送,被四叔牵绊住,直到李熙螓淡然离开他们的视线。
这不过是初次见面于郎的眼神便透露着无礼,虽是与四叔说话,可那眼珠子有意无意跟覆了胶黏在了她身上似的。
而他的言论,连四叔都看出了端倪。他是个活在其父亲庇护下,只懂享乐之人。
试问连四叔的话都听不懂,怎能指望他成为驸马为自己的小府邸顶下一片天地。别说天地,他就像大树上新冒的小枝条,完全没有独立能力抵抗风雨。
她虽无需谁来护佑,但阿爷为她择婿的宗旨便是如此。
经历这一事,四叔便会将此事禀上阿爷,她也不用担心什么,故而便不会再继续待下去给人家任何巴望。
不过这家酒肆菜香浓郁,客人络绎不绝,说来那于郎君倒是个懂吃的人……
“别打了,别打了,我洗!我洗!”
李熙螓正要出门廊便听到这酒肆的一隅传来女子求饶声,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哭腔令李熙螓有莫名地产生熟悉感。
怕听错了,她只得循着声音而去,那个方向只有一间庖屋,里头不仅传出阵阵菜香,还有一些杂碎的声音,其中女子哭声像是被遏制了,便没有再听到。
隐约接踵的是男子的怒骂,语气恶劣至极。
“臭娘们倒有脸哭?洗个碗都不会,就会伺候下榻?真不知要你这废物做什么?”
“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有些用处,换成男的早就成残废了。等咱腻了,我非得把这没用的东西卖到娼寮里去不可,真是赔钱的玩意。”
“一个碗一吊钱,下次再打碎我一个碗,我非得把你的头敲下一半当瓢使!”
女子抽噎着吸了吸鼻涕,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颤着道:“我自幼便是伺候主人笔墨的,哪里洗过碗?哎呦……”
她明显受到一脚重的,不禁痛呼出声,随后便响起一群男子的嘲笑声。
“呦,当我没听到?还伺候笔墨呢?你可骗鬼去吧,是不是想偷懒才编一嘴瞎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李熙螓听不下去了,正要往庖屋里走,一旁的丫鬟便细声道:“公主,这女子或许是他们买来的小丫鬟,这打骂自然是家常便饭的,别叫污言秽语脏了公主的耳朵,我们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