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翊果然没有睡,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五心朝天的打坐。
钟离翊听到响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周同独自一人走进来的身影。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露出来一个淡淡的笑容,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周同会到这里来一样。
周同走到房内的桌前坐下,钟离翊也从床上起身趿拉着鞋子走到周同面前坐下。
周同抬手翻出桌上两个玉碗,给二人一人倒上一杯凉茶,抬头看见钟离翊正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跟他说起了刚才做的那个梦。
钟离翊听着周同娓娓道来,然后不紧不慢的端起玉碗饮下一口沁人心脾的凉茶,这才闭上眼睛掐着指诀念算起来。
周同到他这里无非也是为了找个答案,看见他这副样子便默默地闭上了嘴。
许久之后,钟离翊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脸上也早已凝重起来。
察觉到周同看向自己的眼神,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与百里,曾经一同在青州求学,他的才学见识,都与我不相上下,因此我与他相交甚笃,称得上亦师亦友,可惜百里生不逢时啊。”
而后他转头看向周同,眼神里似乎没有了光亮,他对周同说道:“百里此来,是向主公辞行的。”
虽然听出来钟离翊话里话外的意思,但周同仍旧有些不甘的问道:“辞行?他要往哪里去?”
钟离翊眼睛低垂下去,说道:“百里将去也,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数。”
周同听完后,不自觉的怔怔愣在那里,他缓缓张着嘴,直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脸上淌下来,到底还是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他想到初见之时,那个跟自己一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坐在囚牢中,仍旧能平静谈笑的书生,那个奚百里要走了,他该走去哪里?
或许自己当初不该留下他?是对?还是错?
许多年后,会有一个一脸天真的少年牵着周同的手,昂起小脸问他:“奚百里是谁?”
周同会长长的叹一口气,努力的回忆着那个年轻的样貌,然后轻轻说道:“奚百里啊,他是朕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给朕指路的第一盏明灯。”
而这时候的奚仲奚百里,经过了两个多月的跋涉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也是自己被卷入旋涡的源头之地。
上城,曾经的奚百里在这里做了三年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而今六年过去了,当他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这片曾经因他而得以保全的土地依旧欣欣向荣的繁衍了下来。
六年的时间,曾经私塾里的学生早已换了好几批,也早就有新的教书先生在教那些尚未开智的孩童们读书识字,教给他们圣人的言行止论。
可能曾经无比相熟的乡亲们也没有能够认出来,这个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乞丐,曾经是跟他们那么相熟的人,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奚百里的胸膛也渐渐地挺了起来。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着毫不起眼的乞丐,将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来了,我来了,我是奚百里,我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现在,只需要再向西一百里,就到了我宿命的尽头。
奚百里,即将轰轰烈烈,也即将在岁月的史书中,写下自己灿烂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