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发现的?”
“那天的隔日,我曾独自出城,想再去河边施法搜一次折迩的去向,路过那户人家,看见他们前一日还挂着的灯没了。当时我就猜到是你,上前询问,户主果然说,灯已经被你买走。”
谢长安平静说罢,又顿了顿。
“以你表里不一卑鄙行径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扔河里了。”
李承影见她转头就将话扔回来,想笑又只能咳嗽“那灯里有他想留给你的话。”
谢长安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不要告诉我,那都不重要了。我只知头上这朵芍药,被施了法术,十天半月也枯萎不了,我希望你能像它一样多撑这些时日,再为我簪上新的一朵。”
李承影笑了一下“这芍药被我别上去时,其实也承载了我的私心。”
对方不语,似有疑惑。
他忽然倾身上前,冰凉嘴唇贴住两片柔软。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这就是我的私心。”
芍药别名将离。
这本也是他的诀别。
可终究,望着对方一双湛湛眸光,他还是克制不住。
李承影身体一僵,眼睛忽然微微睁大。
因为少女非但没有推开他,反而主动更贴紧一些。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两具身躯紧紧贴在一起,几乎没有半点间隙。
但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再令缓缓坠向九幽黄泉的身躯生出暖意。
这个吻没有半分旖旎,李承影竭力想要从苦涩中品尝出一点甜味。
但他心中已是悲凉一片,自嘲想道,李承影你可真是卑鄙,明明都要死了,还要趁机讹诈,不肯放她自在。
可另一个声音却分明在欣喜若狂你已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纵是立刻就死,也可无憾了。
血腥气无数次涌上喉咙,又被他不动声色咽下去,就像吞下千万把霜刀风剑的酷刑。
但他,甘之如饴。
……
张繁弱登上宸华峰来寻人时,看见的便是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似喁喁私语,正在说什么悄悄话。
亲密无间的举止,却让他微微一愣。
因为谢长安好像正给对方讲故事,滔滔不绝,几乎要把平生的话都说尽了。
而李承影明明快要睡着了,却勉力坚持强迫自己不能睡,强撑着精神去倾听。
不知怎的,张繁弱忽然有些难过。
他是最清楚李承影病情的人之一。
起初,他也只把对方当成长得与祝师叔一样的人,甚至调侃谢长安找了个替身,想从他身上报复回去。
但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李承影和祝玄光绝不相同。
后者高高在上,似近若远,从未让他们真正看清过。
而李承影是如此鲜活,胆大妄为,嬉笑怒骂。
张繁弱甚至想过,若对方早年也在赤霜山修炼,自己与他两人怕是能胡闹到把山头给掀了。
他压下心头翻涌,作出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朝谢长安挥挥手。
“快让我进去,这上头的罡风能刮死人!”
谢长安掐诀让结界破开一道口子。
张繁弱忙钻进去,嘴里抱怨。
“你们选哪里不好,非要在这里!重明峰上不也能看星星吗?”
谢长安“这里更清楚些,你怎么这么久了,还未能结出克服罡风的法界?”
张繁弱翻了个白眼“因为我不务正业,成日玩乐!”
李承影含笑看着他们斗嘴,没有说话。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张繁弱拿出一把剑。
“这是杜羌笛上来找麻烦时输给李承影押下的剑,我去炼丹池试过了,的确是孤品不足,上品有余的剑,也算一件不错的兵器法宝。你收下吧,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
说到以后时,他心中微涩,面上若无其事。
李承影动了动手指,轻轻敲在谢长安的手心。
意思是说自己用不上了,让她收着。
谢长安蹙眉“还没死就开始分遗物了?”
一听这语气,就是生气了。
李承影无奈,只好示意自己愿意收下。
张繁弱将剑递过去。
“这剑还未有名字,你起个名吧。姓杜那家伙倒是没有诓人,给了件无主的法宝,待起名认主之后,才能彼此感应牵系。”
李承影思索片刻,在谢长安手心轻轻划了几道。
手指冰凉得像从冰层下捞起来的冰碴子。
“就叫沧海吧,沧海剑。”
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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