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姚黄牡丹局(2 / 2)

如懿道:“这花,是洛阳牡丹名种姚黄。你们手上拿这花儿,是要送去哪儿。”

送花太监道:“回娴妃娘娘的话,这是要进献给皇后娘娘的。”

到了长春宫,赵一泰拦住他们一行人,道要先进去通传。

过了一阵,赵一泰出来,客气道:“娴妃娘娘请进。”

阿箬和陈婉茵在长春宫中汇报立冬家宴的事情和南府新来的乐伎的事情,魏嬿婉说要来请安,与阿箬一同前来,坐在一旁听着。

陈婉茵道:“这一批乐伎,有些不同,没有旧例可循,只能来讨皇后娘娘示下。”

容音问:“怎么不同?”

陈婉茵犹豫道:“她们……是,是唱四弦书的女先儿。”

容音反应过来:“她们都是目盲之人?”

阿箬道:“是。这是贵妃的兄弟小高大人请旨后特意送进来,让皇上听些新花样的。”

盲人,意味着没有机会成为妃嫔,也不太可能替高家往外传消息,这是告诉皇帝高家不会借进献佳丽培植后宫势力、传递消息,以此安皇帝的心吗?

同时又迎合了皇帝好色、好歌舞的个性。

只是若日后皇帝但凡有何不满,这进献的人身体残缺本身就是一条罪名。

璎珞心道小高大人这事办的,真是又不昏又昏啊。

容音道:“既然有不便,每人拨一名老练的嬷嬷照顾着吧,慎妃,这事你去办。”

这时赵一泰来报,娴妃来请安,陈婉茵便说:“既然娴妃娘娘来请安,那嫔妾们是不是先离开?”

容音道:“不必,都再坐一会儿吧。璎珞,奉茶。换玉堂清霭香来。”

璎珞依言奉上茶,又往博古香炉中插入一支线香。

如懿入内,几人见礼,五阿哥也上前行礼,含混道:“娘。”

梅佳嬷嬷一直教他,他生下来就得了重病,是皇额娘派人细心呵护。因此他虽然没见过皇额娘几回,也有亲近之意。

容音和蔼道:“永琪,过来给皇额娘看看。”一摸他的手,惊道:“手怎么这么凉?”便让宫女去取手炉,多点一个炭盆来。

永琪怯怯道:“娘,冷。”

阿箬冷笑一声:“这眼看就要入冬了,今儿又下着雨,和婉公主康健,本宫尚且不敢让她在外面跑,五阿哥生下来就有血虚之症,比别的孩子更畏寒,娴妃何必多这个礼,让孩子平白受冻呢。不会是要让皇后娘娘背一个不爱护庶子的骂名吧?”

容音正让明玉把自己的银鼠皮护手给永琪套上,闻言仿佛被提了醒般道:“明玉,去传包太医和江太医来给五阿哥请脉,别真给冷出病来。”

海兰见皇后和永琪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几乎要把牙咬碎,恨不得立时把永琪拖回到如懿身边。

偏偏永琪的病就是因为自己服毒,可是发作不得了。

本想帮着姐姐,却不想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如懿倒是淡淡地不说话。

这时赵一泰进来道:“皇后娘娘,花房的人来进献十盆姚黄牡丹。”

璎珞道:“让他们把花搬到厅中摆放吧。”

过了一阵,明玉回报两位太医过来,容音便让松枝带永琪去偏殿请脉。

嬿婉笑道:“臣妾听皇上说,姚黄牡丹乃绝品万花王,本就难得,何况在这已近冬季的时节。”

阿箬道:“这就是魏贵人没见识了,这叫唐花,是特意在屋中烧炭保温,才能在秋冬天寒时培植出花来,可是难得了。也就皇后娘娘,能让皇上如此大方,一下子送来十盆。”

如懿微笑中透着一丝不耐:“是。”

嬿婉道:“原来如此,说来臣妾记得,皇上还赏过皇后娘娘一个珊瑚牡丹盆景,那枝干可是整棵珊瑚,花朵是白玉和芙蓉石雕成,连花盆里,都装满了珍珠呢。”

如懿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时阿箬忽然看向如懿的衣裳,道:“娴妃娘娘这衣服上绣的淡黄花朵,看着倒像是这姚黄牡丹呐。”

如懿的眼睛从下往上直勾勾翻起,挤出一个笑道:“这衣裳是内务府送来的,我看着颜色别致,便穿上了,并没留意,是否是姚黄牡丹的图案。”

阿箬道:“是吗,可是妹妹怎么记得,娴妃娘娘给魏贵人摆脸色那天,穿的就是这身啊。魏贵人,你来仔细瞧瞧,是不是啊。”

嬿婉道:“冬季衣裳换洗麻烦些,一件外衣多穿几日,也是有的。”

阿箬道:“娴妃娘娘,这牡丹,便如凤凰,仿佛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纹样吧?您说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啊?”

她立刻起身跪下:“皇后娘娘,臣妾协理后宫,却让这样僭越违制的东西到了不该到的地方,请皇后娘娘恕臣妾疏忽之责。”

陈婉茵一惊,也连忙起身跪下:“皇后娘娘,这后宫衣裳本是臣妾之责,这,这是臣妾的疏忽!”

两位位份更高的嫔妃都跪下了,嬿婉也跪下道:“皇后娘娘,若是娴妃娘娘一时不慎穿错了衣裳,这衣裳不再穿就是。”

这时长春宫里的嫔妃,只有如懿还站着。

璎珞用余光一瞥,香才烧了三分之一。

容音道:“都起来。本宫相信你们都是尽忠职守,也相信娴妃谨守本分,没有僭越之心,只是这衣裳虽小,礼仪名分事大,若是有违规制,让娴妃枉担虚名,那就是内务府失职,不得不查了。赵一泰,去传绣房和四执库的掌事姑姑和太监过来。”

两位姑姑过来,各自都是喊冤,说绝没有将这身衣裳分到翠云馆的记档。

绣房姑姑道:“皇后娘娘,且不说记档会不会有误,这宫中牡丹纹样,花要圆而丰,扁而阔,花瓣细长不卷,花形平坦,娴妃娘娘衣裳上牡丹纹饰,花瓣并不细长,花形也不平坦圆润。花叶纹样,虽然不会特别考虑,可也会注意与花搭配,不喧宾夺主,这叶子,不但太长,而且十分凌乱,这,这绝不是绣房按例行的花样子绣的。皇后娘娘明鉴啊!”

陈婉茵也道:“皇后娘娘,无论是绣花还是画花,这牡丹花瓣,当用晕色,内深外浅,才能和谐。娴妃娘娘这牡丹绣花却是外深内浅,的确不符合常规用色。”

阿箬冷笑一声:“哟,不会是娴妃自己宫里的人绣的吧!嫔妾倒是记得,这娴妃娘娘身边的海兰,从前可是绣娘啊!”

皇后止住她的话头,道:“既然此事看来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两位姑姑便让内务府将你们说的记下,以备日后呈报。慎妃,婉嫔,本宫孕中精力不济,还请你们之后将此事问清楚,还娴妃一个分明才好。”

如懿淡淡道:“皇后娘娘不会在意,因为花中之王,后宫之主,本在人心。”

嬿婉没想到还能有这出,惊怒之余立刻道:“娴妃娘娘所言甚是。皇后娘娘垂范六宫,慈爱惠下,便如天上的凤凰;臣妾便如燕雀,自然效法百鸟朝凤,一心追随皇后娘娘。”

阿箬与陈婉茵也道:“魏贵人说得是,臣妾也是如此。”

容音笑得温婉:“几位言重了。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皇上自然是真龙天子,可本宫忝居凤位,自问没有如此高洁品性,不敢以凤凰自居。只求不要如庄子所言的鸱一般,一点点蝇头小利,虚浮名位,便患得患失,反倒失了平和。”

如懿已经维持不住笑容,板着面孔。

这时外间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接着赵一泰带着樱儿进来道:“皇后娘娘,娴妃娘娘的宫女当值时打盹,跌在了花盆上,把一盆牡丹弄坏了。”

樱儿本来就病了,又淋了雨,站了许久,已经昏昏沉沉,一时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却在碰坏牡丹的一瞬间吓得清醒过来。

即便皇后娘娘是好人,自己把这么贵重的花碰坏了,一定会被重重责罚吧!

此时她慌得扑倒在地,口中哀求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啊!”

璎珞看向香炉,香已经燃尽。

她微微一点头,容音道:“这奴婢是没规矩。这样,怎么能伺候好娴妃呢。还是本宫留她下来,教导一番吧。娴妃,本宫会再让内务府挑一位宫女给你。”

如懿嘟嘴,硬邦邦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不过不必了。嫔妾告退。”

说着起身便走。

樱儿吓得拽住她的衣角:“主儿,主儿救救奴婢,救救奴婢,长姐,长姐别走——”

如懿只扔下一句:“自己的过错,自己担着。”便和海兰一起走了出去。

樱儿被拉得一趔趄摔在地上,却是哭都不敢哭,立刻恢复跪姿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嬿婉很是不忍,对容音道:“皇后娘娘,要不就饶……”

一语未毕,阿箬便猛地一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陈婉茵也对着她摇摇头。

容音叹了口气,示意璎珞把樱儿扶起来。又对阿箬、嬿婉和陈婉茵道:“今天辛苦了,你们先回去吧。”

三人各自告退。

璎珞扶了一把没扶起来,见樱儿已是恍恍惚惚,口中还在喃喃求饶,脸色更是不好,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回头对容音道:“她在发高烧。”

明玉过来道:“皇后娘娘,江太医和包太医说五阿哥着了凉,有些风寒,现下恐怕不宜挪动,他们还须在阿哥身边候诊。”

容音道:“那就让五阿哥先在偏殿,让他们随侍在侧。赵一泰,去把这事报给皇上和撷芳殿那边。”

璎珞道:“奴婢去请黄太医,还有内务府那些验伤的嬷嬷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