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恭敬道谢,太后便让她离开了。
按照宫中旧俗,从正月十五到正月十九,宗室皇亲会入宫与皇帝一同行乐,有时还会安排一些嫔妃与家人相见。
容音回到自己宫中,永璜便来拜见,也问起旱天雷的事情。
“儿臣听和王叔说起,这乌拉那拉氏的余孽,已经沦落为乞儿,仍然贼心不死,大行巫蛊之事,甚至将被处决的人犯尸体腌制成所谓神像,偷偷参拜,所行实在骇人听闻,现下履王叔祖、和王叔还有几位大人正一同查此事呢。儿臣当年到底经历过……如今想来,或许是这些人暗下毒手。”
容音仍是说此事已经交由慎刑司、钦天监,相信会水落石出,又安慰了永璜几句,嘱咐永璜在案子查清前不要听信传言,也不要和弟弟妹妹们提起,免得吓到他们。
永璜道声是,这时璟瑟带着璟泰过来找永璜玩,容音叮嘱一句别太闹你们大哥,就让他们出去了。
她正想着通太嫔的事情,赵一泰来报,高贵妃求见。
高曦月进来,没说两句就哭上了,容音只好问茉心出了何事。
茉心支支吾吾,道老夫人来咸福宫探视,贵妃也是久不见亲人,所以伤怀。
高曦月一听这话,更是气得大哭道:“马氏话里话外,就让臣妾不要虑着生出皇嗣,好好照顾永珹要紧,还说是阿玛的意思,臣妾便不信,臣妾便是一时病着,怎么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分明是马氏自己的女儿大了,就见不得臣妾这个原配正妻的女儿好!”
容音听她直呼继母为“马氏”,急忙止住她话头,又宽慰一番,赏了补品,又给永珹赏赐了些小玩意儿。
高曦月抽抽搭搭地走了。
容音这边忙碌的一天总算到了尾声,而对阿桂而言,他忙碌的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
他方从兵部平调到刑部,就发生了这样大的案子,又是绑架,又是自焚,又是巫教,又是皇家秘辛,宗人府、刑部、理藩院都派人来督办此案,甚至连章嘉呼图克图三世都惊动了。
但是查来查去,这个案子除了看起来邪性恐怖,似乎又没那么复杂。
虽然牵涉着巫教,但这个所谓的“嫼母”并不像白莲教、弥勒教之类,聚拢了大量百姓作乱。这个组织除了死去的祸首和那个叫花子,就只剩下四人,两男两女,还有一个并未参与此次作乱,也不在那院子里,只是定期给其他人送钱,听闻出事后,便主动来出首。
其他三人自进了大牢,无论堂官怎么盘问都是咬死不认。于是堂官按律例用刑,还是一无所获。
那个来出首的女子,倒是说了一些,她说自己是孤儿,六七岁时被乌拉那拉氏的人买入府中,伺候了几年,送进“凌霄园”,她解释道,这凌霄园就是专门培养暗地做事的仆役的,也就是隆福寺附近的那处宅院。
她本来是被培养成偷偷给各府女眷递送东西的婢女,但乌拉那拉氏一朝获罪,她也被发卖到别的人家伺候,后来由于伺候得力,几年间就升为管家娘子。大约两年前,四丫上门,向她勒索钱财,说什么奉献给乌拉那拉氏,奉献给嫼母,嫼母会重现后族荣光。
阿桂问道:“她是怎么勒索你的?”
那女子咬了咬唇道:“罪人纳尔布,从前在乌拉那拉氏中管着凌霄园的事情,他……他逼迫过奴婢,还从奴婢这里拿走了些私密的东西,不知怎么地就落到他们手里了。她说若不给钱,就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奴婢实在没想到他们在做这么大的恶事,求大人看在奴婢举发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阿桂看着面前的女子,见她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身红绫棉袍,青缎的比甲,看着清爽利落,想来在现下的主家中,也是个精干的。
只是此事一出,就算她无罪,主家想来也不敢留她伺候了。
又问了些别的,这女子几乎没有和那些人接触,对嫼母也只是听说,不甚了解,看了那被斩头之人的画像,也说不认识:“纳尔布不过是袭了祖辈的爵位和官位,在乌拉那拉氏中也不算显贵的,不过是托了女儿的福,才有些体面,在族中领了这差事。那些更有体面的老少爷们,他也不能常见到,奴婢就更不必说了。不过,倒是有个人,可能认识。”
阿桂便问是谁。
女子道:“纳尔布从前有个门人,姓索绰伦,好像是叫桂铎。他女儿是大格格的贴身婢女,所以我们认得他。大概十年前吧,就是大格格选秀那一年,纳尔布家打死了人,让他去摆平,他本来打死也不答应,但后来,纳尔布上面有人请他去了一趟,他回来就把这事摆平了。所以奴婢想,如果这个人是乌拉那拉氏里地位在纳尔布之上的人,他应是认识的,不过大格格入宝亲王府后,他就不见了,听说是到南边去了,也有人传他做了官,那时候奴婢已经入了凌霄园,所以也不太清楚他的去向。”
阿桂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这几天官府还会找你问话,你不可出城。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们查实后,会封存起来的,你也不必担忧。”
他让衙役去请大夫,又亲自去桂铎家中。
桂铎到刑部衙门,见两名大夫在门外严阵以待,叹了口气道:“阿大人,下官只是还未痊愈,又不是陶土捏的。”
衙役打开画像的一刻,阿桂很明显地感觉到桂铎呼吸一滞。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冷静道:“他的确是景仁宫娘娘的侄子,他没有官职,明面上是三阿哥府里的师爷,暗地里主持一些宴会,笼络官员,下官曾听从此人之言,行枉法之事。当年景仁宫娘娘和三阿哥倒台后,他也下狱了,没想到他还能活到徒刑期满的一日。”
他深呼吸几下,才问道:“他死了吗?”
阿桂道:“死了。他在闹市之中口出狂言,还企图伤人,被当街斩杀。”
桂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桂急忙扶他坐下,把桌上茶水拿给他,又要喊大夫过来看看。
桂铎抬手止住他,颤抖着灌下茶水,才平复下来。
阿桂犹豫着开口:“桂铎大人,此獠当年,是拿慎妃娘娘和您的其他家眷威胁您,是吗?”
桂铎长出口气,勉强站起身来,道:“下官之罪,无可辩驳。阿大人,还有什么是下官可以帮上忙的吗?”
阿桂叹息一声,想着那些所谓宴会估计也不简单,但还是道:“大人所说的线索很有用,从前的事情,大人若不愿回忆,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他实在不放心让桂铎独自回去,坚持送他回家。
走出衙门,行至外面的街道,阿桂叫来一辆马车,扶桂铎上去。
这时一旁有辆马车经过,只见这马车通身以抹金铜花片为饰,用金粉银粉画了藤蔓花纹,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
这样的马车,即使在京中,也显得奢华。
这马车虽惹眼,毕竟只是擦肩而过,阿桂没有多想,自己上了马车。
他没看见,那马车经过后,一只手背上画着水仙花箔、戴着手镯戒指的手掀开车帘,接着,一只三花猫往车帘外探了探。
它的脸很快从窗边消失。
“咪咪看看就好,不要跳出去哦,咪咪乖乖的,等咱们到地方了,嫩才妈妈让人给你烹青鱼吃,好不好呀。”
车中女子将猫儿拢进出着红狐镶边的大毛玄狐皮大氅里,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