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镜花水月(2 / 2)

赵太医道:“这麝香、红花都是阻人胎气之物,孕妇服下,便会堕胎,未孕之人服下,自然是难以有孕了。不过舒嫔娘娘不必担忧,这药只需喝上两副便能助舒嫔娘娘排出残余,对身子影响不大,微臣之后会再为您开补身益气的药,您好好调养,日后还是有机会遇喜的。”

意欢又问:“那这药,对肾气有影响吗?”

赵太医只当她从前肾气不足,所以小心些,回道:“这药方中若是另加几味清热利水的药,固然更有排瘀化毒之效,但也有使肾气衰弱的风险,舒嫔娘娘既然从前有肾气不足之象,便是后来已经调养好,微臣也不敢如此用药,请舒嫔娘娘放心。”

意欢陡然掀开被子,下了床就往外冲。

荷惜大急,忙道:“主儿,您现在不能下床啊!”一面追了出去。

养心殿中,皇帝正在画画,陈婉茵在一旁磨墨。

皇帝画了几笔,总不满意,丢了画笔,烦闷地瘫在椅上。

陈婉茵意识到皇帝心绪不佳,有些不安。

皇帝默默一阵,见她磨墨动作慢下来,忽然扯起一个微笑:“婉嫔的话也太少了。你啊,和你叔叔真是两样。”

陈婉茵道:“皇上是不是为了舒嫔妹妹小产的事情,心情不好?臣妾笨嘴拙舌的,怕说错了话,又让皇上添了伤心。”

皇帝语带讽刺:“心情不好?舒嫔自己孕中忧思,至于患病,太医早就说这一胎可能不保,朕既无期望,何来失望?再说朕的贵子虽然出嗣了,可是朕有长子,有两个嫡子,还有那么多阿哥公主,朕,有什么可伤心的?”

陈婉茵小心翼翼道:“皇上有许多孩子,可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您又宠爱舒嫔妹妹,对她的孩子,也是看重的吧。”

皇帝嘲弄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鄂乐舜因受盐商贿赂而获罪,鄂常在没说什么吧?”

陈婉茵摇摇头道:“鄂常在不知道此事。”

皇帝道:“朕本想着,鄂乐舜是鄂常在的义父,他获罪,鄂常在该降位为答应。只是后来想想,鄂常在与鄂乐舜,只是在朕的安排下有个父女名头,并无真正的亲缘,所以朕便作罢了。”

陈婉茵道:“这是皇上的仁心。”

正说话间,外间突然响起一阵喧闹,接着是进忠的声音:“舒嫔娘娘,舒嫔娘娘,您不能就这么进去,您请回去歇着吧,舒嫔娘娘——”

意欢只穿着寝衣,趿着一双软底便鞋,披头散发直入养心殿。荷惜在后面追着进来,一进殿就跪下了。

如此仪容不整,实在有些不敬,但意欢形容憔悴,泪眼迷蒙,又多了一丝可怜,叫人不忍苛责。

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朝意欢走去:“舒嫔方小产,正是该好好歇着的时候,怎么就过来了?再说这会儿虽然已经热了,但你身子弱,如此衣衫单薄,也不怕着了凉?”

意欢跪下,面容哀戚:“皇上,臣妾有话要问您。”

皇帝沉吟了一瞬,对婉嫔、进保、荷惜道:“你们先下去吧。”

婉嫔犹豫了一瞬,脱下身上的秋香色绣花蝶对襟坎肩,披在意欢身上,才行礼退了出去。

养心殿中,只剩下意欢与皇帝。

意欢木然开口:“皇上这样待臣妾好,是真心的吗?”

皇帝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强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意欢道:“皇上当年让齐太医开给臣妾的坐胎药,究竟是什么?”

皇帝心一沉,强笑道:“太医院开的,当然是坐胎药啊!”说着便要扶起意欢。

意欢挣脱开皇帝,提高声音道:“那为什么那坐胎药的味道和打下残余的堕胎药,味道那么相似!那所谓坐胎药中有麝香,红花,都是使女子不孕的药物,是吗?那药再要增效,便要加入利水药材,而那些药材会弱人肾气,是吗?”

皇帝面沉似水,转过身背对着意欢:“舒嫔啊,齐汝早就死了,有些事情不该寻根究底,否则只是徒增痛苦。”

意欢凄然一笑:“原来皇上也怕臣妾追根究底!那就容许臣妾再追根究底一回吧!皇上这些年来对着臣妾虚情假意,又屡屡不让臣妾有孕,难道就因为臣妾是太后所荐的缘故吗?”(台词引用自原剧)

眼看皇帝没有回答,似是默认,意欢闭了闭眼,道:“是,臣妾得以陪伴在皇上身侧,臣妾真心感激太后,但这绝不代表臣妾会受太后所指,这么多年来,臣妾对皇上的一片真心,难道皇上真的不知吗?”(台词引用自原剧)

皇帝冷笑一声,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意欢:“真心?你待朕真就那么真心吗?如果你待朕真心,你怎会明明知道有些人,谋算朕的后宫,甚至谋害朕的子嗣,伤透了朕的心,你还能若无其事地与之相交?如果你待朕真心,怎会以妃妾之身对朕的发妻屡屡不逊,让朕的后宫失了尊卑体面?如果你待朕真心,你怎会只会做那些于朕恢复无益的劳什子,真见到朕病容憔悴,便被吓着?”

意欢一下子呆住了。

皇帝忽然捂住头,跌坐在椅上,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桌子,却在头疼带来的神智混乱下将桌上一个花瓶推下。

养心殿外,进忠正硬着头皮与赶来的容音禀报:“皇后娘娘,方才舒嫔娘娘说有话要问皇上,皇上便让婉嫔娘娘和奴才们都出来了,您要见皇上,那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这时里间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进忠听得响声,急忙道:“皇后娘娘稍待,奴才进去看看。”

他匆匆进了内殿,见殿中情景,强自镇定,指挥宫女去扶起意欢,自己去拿治头疼的药油、膏药。

意欢见皇帝忽然头疼,心中一急,挣扎着就要上前看看情况。

皇帝却因头痛陡然烦躁起来,见意欢凑过来,想着自己这头疼便是被如懿咒魇,而意欢虽不至于如海兰一般,也仿佛是如懿的伥鬼,当下一腔邪火冲了出来,劈面一掌重重抽在意欢面上。

意欢本就身子虚弱,如何禁得住这一掌,立时歪倒一边,手臂覆在一地的花瓶碎片上,鲜血立刻沁出,染红了寝衣。

两名御前宫女吓了一跳,忙不迭把意欢扶起。

容音一直通过殿中直播留意着,见两人对质,皇帝又头疼,心知此时不能再拘泥于规制,不等进忠通传,便进入养心殿。

她走进时就看见意欢挨了一掌,养心殿中一片混乱。

她开口道:“进忠,先扶皇上进内殿歇息。璎珞,去把舒嫔扶到偏殿歇着,那边那名宫人,去寻纱布伤药,再来个人去外边告诉荷惜,回储秀宫给舒嫔拿两身内外衣裳。明玉去传赵太医、黄太医、江太医与包太医来。”

璎珞小心地避开意欢手上伤口,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撑起来。

撑起来后众人便看到,意欢的中裤上沾满了血迹。

意欢却好似耗尽所有力气,连哭都不会哭了,更不要说留意到自己身上的不对。

几名太医以来,皇帝便先问了一句:“是谁把那些个药理告诉舒嫔的!”

赵太医出列跪下,便被皇帝叱骂了一通。

黄太医也被留下给皇帝诊脉,江太医与包太医则去为意欢看诊。

两人轮流切了脉,包太医为意欢处理了伤口和面上的红肿,又行了针灸,止住出血。

江与彬沉重道:“原本舒嫔娘娘只需服药后排出残余,再静养一阵,便可无虞,如今却是在最虚弱的时候这般折腾,又心绪起伏过大,以至于再度见红,这气血两亏,着实伤身啊。”

容音让人去准备软围,预备等意欢情况稳定便把她抬回去。

进忠忽然过来说:“皇后娘娘,皇上有口谕。”

容音道:“本宫出去接旨。”

到了偏殿外,进忠道:“皇后娘娘,皇上说今儿的事情您不必再管,让您先回宫去。还有,叶赫那拉氏,御前失仪,乃大不敬,着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即日起禁足储秀宫。”

容音深吸一口气道:“进忠,你将本宫谏言转奏皇上,叶赫那拉氏御前仪容不整,固然是大错,但从前嫔妃犯错,最多连贬两级,一次由嫔位降至答应,不但于祖宗规矩不合,且会使六宫嫔妃心中不安,恐怕会导致阖宫不宁。”

进忠为难道:“这……皇后娘娘,皇上今儿心情不好,您何苦去触霉头?您又是里头那位主儿的姻亲,这事由您开口,皇上恐怕要觉得您不避嫌了。”

容音叹了口气,道:“本宫不让你为难,本宫自己去见皇上。”

这时她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皇后娘娘也不必为臣妾行为难之事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意欢。

意欢已经换了一身暗灰色素袍,头发用一根素银钗挽起,再无其他装饰。她面上还留着五个指印,被苍白的脸色衬托得更加明显,嘴角带着血痕。

眼看她就要下拜,容音急忙上前扶住:“你这身子可不能再折腾了,先回去歇着吧。”

意欢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臣妾一人做事一人当,无谓再连累皇后娘娘。既然皇上降罪,只贬为答应,只怕仍是不足。从此,再也不要待在宫中,不让皇上看了烦心,才是最好。”

她转向进忠:“进忠公公,请您转奏皇上,臣妾自请出宫,带发修行,为皇上祈福。”

容音与进忠都是震动,少顷,进忠才道:“奴才一定把话带到。请您先进殿歇着。”

容音还想再劝,意欢却道:“臣妾今日才知,原来年少绮梦,都是镜花水月,臣妾与皇上,彼此都只是自以为真心罢了。”

容音脑中传来语音:“甘露寺有自己人,是从甄嬛传世界中救出来后自愿留下的生魂,可以让她去甘露寺。”

皇帝听了进忠的转奏,沉默一阵,才道:“罢了,她去佛寺静静心也好。”

进忠道:“皇上,皇后娘娘说,既然是出宫祈福,甘露寺为皇家寺院,是一个好去处。还有,那位主儿到底还在小月子,皇后娘娘问是不是等身子养好一些,再安排出宫。”

皇帝叹了口气:“皇后素来仁心,罢了,就依她。既然出宫在即,总要留些最后的体面,这褫夺封号和降位就免了吧,只是禁足还是要禁的,这一个月,所有留在紫禁城的妃嫔,都不许进入储秀宫。等朕从圆明园回来,朕不想再听见舒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