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糕点(1 / 2)

暗香小筑一处僻静的院中天井。

嫩才一身橘红绣喜鹊登梅纱衣,懒懒地倚在天井中的美人靠上,左手闲闲地拨弄着发髻旁一支银嵌料石的石榴花簪上垂下的水晶流苏,画着水仙花箔的右手拈起一枚黑子,漫不经心地放在棋盘上。她头上除了这挽发的簪子再无装饰,鬓发微微松散,赤足蹬着一双木屐,因为靠在栏杆上,双足并未踩实,在绣花镶边的裙摆下,只能影影绰绰看见素白脚趾夹着木屐上的帛带。

所谓“屐上履如霜,不着鸦头袜”,这本是动人心魄的美人图,但她对面的和亲王却不为所动,只是凝神看着棋盘。

嫩才叹了口气:“五王爷啊,不是民女说您,下个连珠五子棋需要想那么久吗?”

弘昼有些不耐地摩挲着粉红色绣花篮折枝绫袍袍角处的绣花,道:“不要打扰本王思考破局之策!”

不久后,弘昼败下阵来。

嫩才让人收了棋盘,打趣道:“嫡福晋侧福晋要是找您下棋打牌,一定会因为赢得太快而无聊的。”

弘昼没好气地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不懂就别乱说,她们可爱找本王打马吊了!每次她们都赢很多钱!嗯今年的雨前不错。”

嫩才笑了笑,仍旧拨动着流苏,弘昼这才注意到嫩才头上的簪子:“水妈妈这簪子,倒像是老物件儿,但这银颜色不亮,嵌料看着也不名贵,和水妈妈从戴的首饰成色相差许多啊。”

嫩才道:“奴才认识一位小格格,人家前儿得了一份遗赠,她是个怜贫惜弱,惦记着民女这个旧识,所以分了一半给民女。”

她直起身来,又轻飘飘笑了一下:“民女有时候想着,这石榴,实在是一种有意思的果子。一个果子里有那样多种子,每颗种子外边只包着薄薄一层汁水,偏能引得飞鸟啄食,帮着自己把种子散出去,比起那些皮薄肉厚的果子,它倒是不吃亏。”

弘昼也跟着笑了:“本王早知道水妈妈是不吃亏的主儿,这盘棋的钱照出,消息是另外的价钱。”说着从桌下拿出一个箱子,打开来,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金元宝。

弘昼道:“本王想打听一个人。”

他特意模糊了此人的名字,只报了身份:“蒙军旗,从前仿佛是个小官,又给罢免了,名字叫珂里叶特额尔吉图,他亲人不多,除了自己的孩子,只有个侄子,你知道这个侄子吗。”

嫩才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垂下眼眸,道:“五王爷可问对人了。这个畜生,是民女接的第一个客。”

荒淫无度的宴会,比起人更像畜生的身躯。

她的眼睛被额角流下的血糊住,一半的视野中都是血红。

她快速盘算着,跑是跑不掉了,救自己出来的人同样受制于乌拉那拉氏,帮不了自己;而一个破了相的少女,接不了乌拉那拉氏的客,搞不好会被卖去烟花之地当最下等的泄欲工具。

为今之计,只有剑走偏锋了。

她袅袅婷婷地走向欢宴的人群,从一个男人腰上摘下一根马鞭——她曾经见过这个人几次,他是最近才靠着自己的卑鄙无耻进到这种场合的人,从前也是低等的门客,见着漂亮些的婢女,有时也会言语滋扰,若被回绝,出去时鞭打身下的马匹总是更加用力。

她举起马鞭跪下高举过头顶:“求大人疼贱妾。”

弘昼见她少有地露出不豫神色,又想到向桂铎打听这密折中的人时,桂铎少见地露出极为痛恨的神色,称其为“畜生”,猜想这人一定给嫩才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

他于是决定跳过这个人本身:“这个人,有可能懂香料吗?”

嫩才道:“此人出身乡野,不过,他嗅觉比常人灵敏,家中从前也阔过,若说研习此道,也不奇怪。说到香料,民女倒是想起来一些东西。”

她让侍女戴上面纱,取来一个锦盒。

锦盒分为两格,一格中是半颗粉红色香饵,另一格中是一张药方和一小堆相似的香饵。

嫩才让侍女将盒子拿远一些,并提醒道:“王爷,此物有极强的助情之效,虽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保不齐效力还有,请您小心。”

弘昼默默地坐远了一些。

嫩才道:“大约十多年前,此人有一次在宴会上喝醉了,拿出一枚香饵向民女炫耀。他说,此物能助他借力登高,又说什么,这好东西,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出来一点,可不舍得用在他自己与民女身上。民女留了个心眼,趁他醉着,偷偷用指甲剜了小半颗自己收着。后来民女找了外边的大夫闻出其中几种香料,原来这香除了些豆蔻、山茱萸、肉苁蓉等,还有大量的依兰花和蛇床子,若用一点掺入其他香同燃,便可使男女迷情欢好,且事后不易察觉。”

弘昼极力压下惊讶神色:“他哪来的这个?”

嫩才道:“民女不敢揣测,只是依兰花本不常有,何况合香难制,便是比着香方,有时也难有香气效用,这右边这些都是民女后来试着仿制的,没有一次成功,可见此香何等难得。要制出此物,所需原料绝不是他能负担。而他既是乌拉那拉氏的人,当时的乌拉那拉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未必没有此物。”

弘昼想了想,选了一个不会让人起疑的方式提问:“那此物与什么香同燃,会有迷情之效?”

嫩才道:“按照药理,依兰花单独与鹅梨帐中香这类的合香同燃,同样有迷情效果,但仍不及此香。”

弘昼陷入沉思。

鹅梨帐中香是以沉香、檀香的香末入去核鹅梨,再蒸制而成,用鹅梨,是取其清甜之味,但这香本身主要还是靠着沉香和檀香这两种原料。

而王府的绣房,常常用一些合香烧熏绣品、衣物,某些香也含有这两种原料。

幸好今天是自己一个人从后门进来的,他不动声色地拿出箱子,道:“本王今日来过的消息,不可透露出去半分。否则,你知道厉害。”

嫩才道:“民女自当日蒙王爷将那件古董相让,之后再没见过王爷。”

第二日,弘昼入宫,战战兢兢地掩去消息来源,只将打听到的事情说了。

他本以为皇帝会暴怒,没想到皇帝只是无力地捏了捏鼻梁,便道:“知道此事为何让你去打听么?”

弘昼跪下:“圣明无过皇兄,此事实在不宜让长辈和外人知道,因此您没有交给粘杆处,也没有交给宗人府。”

皇帝心下叹了口气,他在桂铎的密折中看到那个名字时,一下子就发现有个人与海兰同样是珂里叶特氏出身,再顺藤摸瓜查下去,竟发现此人是海兰的堂兄,也是他将海兰送进宫中。

从前在宝亲王府,他与如懿柔情蜜意时,知道如懿喜欢沉香如定石,檀香有佛意,所以特意交待了绣房要烧以这两种香料为主的一种熏衣衙香来熏绣品。

如果此人真有遇着这两种香料会使人情动不能自抑的迷情香,那么自己当年醉后去了绣房糊里糊涂宠幸海兰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海兰的家人,还有谁作手?如懿,知道此事吗?

他捻动手上数珠,道:“此事已经过去十数年,又只有些传言,未必可信,再查也是捕风捉影,反对朕清誉有害,就到此为止吧。”

弘昼行礼告退,进忠进来道:“皇上,钟粹宫那边来了消息,纯妃娘娘要生了!”

夜里,苏绿筠果如她所言,诞下一女。

虽然产期比太医预估的提早了一些,好在生产顺利。

公主出生时,左手手指间生蹼,如佛手一般,宫中上下以为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