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江面之上,合欢宗的药师佛塔已隐没到层林尽染之间,一尾小舟无风自动,道人摇着橹,动作不急不缓。
这一尾小舟似一叶浮萍,隐隐约约有随风飘荡之势,然而,江面许久都未有风。
道人垂着眸,估摸着时间,随后将手往水中一探。
只见江面之上,呈现出佛塔内小世界的景象。
庞大的鬼魔土崩瓦解,那陈易的后康剑将合欢宗最后一位传人脖颈贯穿。
血液汩汩流下,象征着整个宗门自此在世上完全除名。
道人的手在水中一探,触及到鬼魔,随后猛一抓、一扯。
随后,如同一位锦鲤扑腾自水面而出,哗啦的水声中,一团黑影飞跃,似要挣扎出道人之手,却又被道人五指困住。
黑影企图冲撞,但随着道人五指紧缩,黑影似是蹦出一声凄厉嘶鸣。
隐隐约约可听见凄惨不甘的话音:
“凭什么…你们能定我生死?”
道人微愣,随后一笑。
好深的执念,若不除去,任由他死不瞑目,说不准就以这气运为食,化作一尊鬼神。
这合欢宗数十年的纯粹气运,可不能就白白糟蹋了,得回笼回蓬莱仙岛。
“凭什么…你们能定我生死?”
话语里,仍是赵白的挣扎、不甘。
道人淡淡开口道:“我们没有定你生死,是天要伱死。”
赵白似是一滞,随后黑炎重重,似在愤怒嘶吼,似在质问。
“天命有常,修道之人,岂能越俎代庖?”
道人平静揭露道:
“我们只是定了…你想生,不想死。”
赵白似恍然想起那时强烈的求生之欲,随后便如同寂灭一般,兀然静了下去,道人不知如今他是绝望、痛苦,还是解脱的一瞬超然,他只是拢起了手,将这一团黑影再放入水中。
再托起时,已经不是一团黑影,而是一团柔和的暖光,光晕宁静淡然。
道人将这纯粹气运收拢入袖,凝望江面。
江面宽阔,掩映着远方青山,夜色寂静,天地间溟漠一色,道士迎着清风,似有所感道:
“有人问我蓬莱路云在青山月在天。”
他摇着橹,悠然自得,远方的月华似在江面上铺了一条路。
然而,那月华铺着的路上,兀然多出一个身影。
这一个身影,头戴斗笠,腰间的剑是一柄断剑。
道人手中船橹停住,身上的逍遥自得出现了一抹滞涩。
而在他的身后,小舟的舟尾上,一个独臂女子亦不知何时出现,像是静静凝望着道人。
“前有西晋断剑客,后有寅剑山剑甲。”
张伯端似是淡然,袖袍却随风颤动,
“想不到贫道得道近千年,还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全真教南宗始祖,该当如此。”周依棠清淡道。
他出现在此,便证明,独臂女子赌赢了。
道门之中,全真教自王重阳起,历来主张三教合一,有“三教从来一祖风”之语,而眼前的紫阳真人张伯端,则被奉为全真教的南宗始祖。
独臂女子的目光越过张伯端,看向了那站在月华上的断剑客。
断剑客剑已不知出鞘,那是一柄极其平凡的剑,剑镡老旧,剑锋磨得极利,便是有风,也要被这剑一分为二。
张伯端站在舟头,袖袍无风自动,腹中丹田隐有金光,随后光华汇聚成剑,月华亦来,形气神浑然一体。
紫阳真人凝望步步而来的断剑客,冷冷道:
“贫道这一剑性命双修近千年,凝练阳神,近乎于仙,你该明白,此剑一出,上决浮云、下决地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