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错失笑道:“贼喊捉贼?那这位项昌长公子还真是个角色啊。”
共尉点头,端起美酒浅饮了一口,悠悠然道:“黄极忠死了全家,比谁都急,既然认定是大楚使者团所为,定不会善罢甘休。但那怕此事真是项昌做下的,也绝对不能让他死在临江国境内。大司马不妨去见见他,让他赶紧滚蛋。待他答允后,不妨再偷偷递消息给黄极忠,让他在国境线等待。等项昌离了临江王国,随便他怎么报仇雪恨。”
樗里错双眼一亮,高高竖起大拇指,对共尉赞道:“大王这一着借刀杀人,可是高明至极啊。”
“项昌小儿自恃是霸王之子,对我那等无礼,已有取死之道。江陵城内除了我,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共尉冷漠的话语透露出莫名的杀机,“此外再查一查,江陵城内都有哪些家伙投靠了他。没有内应,他不可能如此精准灭掉黄极忠满门的。”
大将军黄极忠带着六百亲卫愤懑满怀回到府邸,留在府内的叔孙通已经自库房取了财货,将迎宾馆邸内自己带来的弟子全部招来帮忙,又募集了一些奴仆或帮闲,将府内所有尸身用棺椁收敛好,存放在后院,并且摆上了祭品,等待大将军黄极忠祭奠。
此外府邸里外也都清扫干净,鲜血也用清水冲刷乌有。
黄极忠满门老小被杀个干净,由于时间有限,库房内的金银珠宝等被劫掠一空,锦缎丝绸铜鼎玉器等粗重的物品倒是还留下不少。
大将军黄极忠换上丧服,走到后院,“扑通”跪在一门老小的棺椁前,嚎啕痛哭,直哭的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身为儒生,注重的就是一个“礼”字,主持婚丧嫁娶那是手拿把掐,完全属于自身专业范畴,叔孙通就在旁指挥着奴仆一板一眼,又是张幡又是鼓号,给大将军将丧事办的滴水不漏,看过的都竖起大拇指,连呼“在行”。
至于国君送来的安抚诏令,以及朝堂闻听消息前来吊唁的臣僚武将,也一律由叔孙通接待,一点没有掉板,让大将军黄极忠那怕死了满门,也没有失了礼数。
足足哭了半响,叔孙通见黄极忠情绪得到的充分的发泄,上前将他扶起,体贴的扶到了没有死人的偏殿坐下。
“大将军,国君怎么说?”叔孙通见黄极忠回来时憋闷的样子,就知道无功而返,这时动问道。
“共尉对我掌控北军多年早就心怀不满,项昌小儿又是霸王亲子,那里会让我杀了他报仇雪恨。”黄极忠哭了这一通,情绪变得大为稳定,抽着鼻子,低垂着头闷声道。
“共尉太过分了!”叔孙通跳脚大骂,“眼里倒底还有没有你这位临江王国之干城?即使平日有些龌龊,这等紧要关头不应该一致对外?眼下临江王国外敌环伺,一旦有敌来犯,还不是要靠大将军引军征战?凭借他那头胖猪,上不得马、提不得枪,能引军出征?”
杀了自己满门的仇人就在眼前,却愣是不能报的大仇,黄极忠心头原本悲愤暴怒,几欲将胸口炸裂,而今听叔孙通话语,更为愤恨,双拳重重锤在身前案牍上,差点没有将案牍给砸塌。
叔孙通双眼泛红,恶狠狠道:“大将军,反了吧,反正你掌控北军,江陵城内也麾下众多,绝对一呼百应。直接发动兵变,杀进王宫,砍掉共尉脑袋,你来做这临江王,却不是比封侯风光的多?到时斩杀项昌小儿,报仇雪恨,却也易如反掌,谁又敢再阻拦?”
不得不说,叔孙通果真是人老成精,看事通透。项昌一进城来,以遇袭为借口,不仅拿到先手,见到了共尉,更狠狠给了已经投汉的大将军黄极忠以重创。面对他这等极具进攻性、极为凶悍的手段,再回想军师张良传信而来的千叮万嘱,让务必小心这小子,叔孙通心头警惕直接拉满,不住思索着如何破局。
项昌前来临江王国,自然是看上了临江王国的军队以及军械、粮草等军需补给。说白了他需要一个稳定富庶,能够源源不断为垓下大楚军提供军需粮草、支援强大军队的临江王国。如此他的所作所为,也就变得有迹可循,不过就是打击临江王国的投汉派,然后拉拢中立派,形成大势,最后游说或者逼迫临江王共尉俯首投楚。
既然这般,那自然就不能如他的意,让黄极忠直接举起反旗,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无论造反成与不成,都将临江王国拖入战乱动荡之中,让项昌的谋划企图直接落空。
面对叔孙通卖力的鼓动与撺掇,黄极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仰头想了想,半响后颓然摇了摇头。
叔孙通大急,想不明白黄极忠为何到了这时还犹豫不决,眼下他已经死了全家,光杆一人,身无拖累顾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造反苗子啊。
叔孙通正要再劝,黄极忠摆手道:“此事休提,——你可查到了什么?”
叔孙通无奈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小声道:“那些恶贼将府邸屠杀一光后,从后门离开,乘坐了几十辆马车飞快散于城内各处消失不见。无论马车还是马匹都做了遮掩,但逃窜时有些仓皇,依旧有所暴露,被沿途百姓与商旅给看见,在几匹马的屁股上有鲜明的三角形烙印。此外刚才收敛尸身时,我从一具亲眷的尸身中取出了一柄长矛的断刃,自一名护卫紧捏的手中扯出来一块铁甲的甲片,上面也都有着同样的标记。”
黄极忠一听,猝然抬头,双眼凶光大盛,宛如一头无比饥渴择人而噬的凶兽:“这是——大司马樗里错家族私军的印记?”
临江王国世家大族的兵械甲胄、车辆马匹,甚至私军与奴仆,都打着统一的烙印,比如大司马樗里错家族的三角,大将军黄极忠家族是燃烧的火焰。
叔孙通咽了口唾沫,迟疑点了点头。
黄极忠仰头发出一阵夜宵般不知是哭还是笑的长嚎,尖利而雪白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我就知道,要是没有内应,项昌小儿对江陵城两眼一抹黑,怎么可能对我府邸知晓的这么清楚,时机选得这等精准?要是没有内应遮蔽,那么多重甲士,怎么可能悄无声息进入城内?没有内应接应,完事后怎么可能逃窜的这等迅速,几乎一点儿痕迹都追寻不到?好啊,樗里错,我还真看错了你这只老母鸡。想不到你早就投靠大楚了?你隐藏的可真深啊。”
说到最后,黄极忠双拳再次重重捣在了案牍上,这次案牍终于不堪重负,一下崩裂,炸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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