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个女人恐怖的叫声突然划破夜空。旋即,多只狗的叫声铺天盖地而来,家家户户的灯也陆续点亮,使得原本黑暗死寂的方家庄刹那间明亮惊活了过来。
方家庄地处太行山区一个小山仡佬里。因为村子里的大多人家姓方,所以得名方家庄。
在方家庄的北边,矗立着一座山。据传这座山曾是穆桂英占山为王之地,所以称作穆山。在方家庄的西边,流淌着一条河。相传这条河是唐僧师徒取经的时候曾经途经的流沙河,于是就叫作沙河。方家庄的东边,有一大片沙化严重的荒野。在这片荒野的遥远尽头,一座据称由鲁班所创的木质斗拱式的古老建筑隐约可见。这座建筑里边因为供奉着一尊汉白玉观音佛像,所以命名为“玉佛堂”。方家庄的南边是一大片广袤的沃野,由于是沙河冲积而成,所以称为沙河湾。沙河湾是方家庄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命脉所在,那里有着取之不竭的黄土,每年都为祖祖辈辈的村上百姓奉献着充裕的粮食、新鲜的蔬菜和洁白的棉花。
在方家庄的村中央,有一所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老宅子,老宅子拥有五正三厢的格局,是当地最为典型的四合院。四合院的北房最高,东房第二高,西房第三高,南房最低。四面的房子就像兄弟四人按照年龄大小依次排列,规整有序,条理清晰。登上四合院房顶的梯子倚靠在西房房檐上。这梯子是一棵老槐树一破两半再装上横木档子做成的,风吹雨淋的多了,表面形成了一层黑褐色的老茧。这些老茧在晴天的时候无比干燥,像许久没有洗过的农村孩子的脸,东一道西一道地裂着许多缝儿。待到下雨的时候,这些缝里便会长出一朵朵如花般的小耳朵。这些木耳软而坚韧,柔而刚劲,仿佛在倾听着这里发生的故事。
那女人的叫声正是从这所老宅子里传出来的。此刻,在老宅子的正房,也就是北房的那条大炕上,那个女人汗流浃背,撕心裂肺地叫个不停。随着她的呼叫,一双大黑爪子伸向了她的下身,不一会儿,一个血淋淋湿漉漉的孩子就被那双黑爪子拎了出来。
这双黑爪子乃是一位老妇人的手。老妇人是方家庄最具威望和备受尊崇的女人,无人知晓老人家的姓名,因为老太太全身上下,除了内脏没受污染,但凡外露之处,没有一处是洁净的,都叫她脏老太太。脏老太太周身布满黑皴,大黄牙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头发犹如麻雀窝一般,尤其是那双手,又大又瘦,极容易让人联想到与人类存在近亲关系的动物。别看脏老太太外表不洁,但她却是全村保媒牵线和为女人接生的重量级人物。尤其是她的接生技艺可谓超高,据说在村上经她之手诞生的孩子数不胜数,没有一个是因为她的失误而夭折或受伤的。
此时,脏老太太提着孩儿的小腿儿,原本道貌岸然的神情骤然开朗,麻绳般紧拧着的眉毛一舒展,咧开大嘴,露出歪七扭八的大黄牙,高声大嗓道“哈哈,还是个带把儿的男孩,当家的,快端水来啦!”说罢,将小孩儿放置在大炕上红色的小被子里。
小男孩儿的父亲大嘴小眼,肤色黢黑。他听到里屋脏老太太的传唤,终于放下了一直因高度警觉而不自觉竖起的耳朵,像头瞎驴从屋外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双手端着的洗脸盆险些被门框撞掉,憨笑道“嘿嘿,来了,水来了。”
小男孩儿的母亲圆脸杏眼,乌发矮胖。她听到脏老太太的呼喊,强忍着敏感部位的疼痛,带着成就感,应声道“嗯嗯,谢谢,谢谢老太太啦。”
脏老太太面对着孩子的父母,收起了方才的兴奋神情,又恢复了她那道貌岸然的模样,将手伸进小男孩儿父亲的洗脸盆里,嘴里一本正经地说着“试试水温”,在水下悄然揉动着她那双老“爪子”。等那双脏手洗到掌心露出一片白色的时候,她这才撩起一小点儿水,点洒在小男孩儿的屁股蛋上,大幅度地上下蠕动着她干瘪的腮帮子,半说半唱般地吟诵道“洗洗蛋,做知县,洗洗沟,做知州。浑身上下都洗遍,将来一定做大款。”
小男孩儿的父母对脏老太太的接生手艺连连称赞。就连那个小孩儿也似乎听懂了老太太的诵词,突然停止了哭叫,蹬了蹬他曲里拐弯的小腿儿。脏老太太看到众人的肯定,大黄牙一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心想,这家可是个旧家主,过去曾是大户人家,祖上有着辉煌的家业,家中必定有家底,如今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可不能便宜了他们,这接生费嘛……嗯,就这般这般了。如此盘算着,脏老太太心中不禁一股热流涌上来,那个得意和幸福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当年的洞房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