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是呆呆的,就蜷缩着靠在椅子上。
无论有过什么样的隔阂,那些小时候的存在于彼此生命中的时日,都是无法抹去的。
在没有那些隔阂之前,周来于她来说,是兄长,也是亲密无间的玩伴。这些,同样是无法改变的。
她不敢去想象,也无法去面对,他冷冰冰的躺着,再也无法醒来的事实。
程容简将手中的粥放在了一旁,伸手扳过了她的肩膀,说道:“阿叡,你看着我。”
江光光没有动,隔了许久,才抬头看向了他。
程容简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低低的叹了口气,才说道:“阿叡,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周叔叔突然晕倒。现在还在观测里。还有罗姨那边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些,都需要你去处理。所以,你不能倒下。”
他的语气是认真的,一双眼眸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江光光。
江光光那双清亮的眼眸里迅速的起了一层薄雾,她将别到一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到底还是将那碗粥端了起来。
她难过,可无论是周叔叔还是罗姨,都比她更难过千万倍。这事儿是瞒不过的。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罗姨说这事。
她的身体原本就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怎么抗得住?
每一口粥江光光吞咽得都是那么的困难,但她能吃东西,郭数和程容简无疑都是松了口气儿的。
一碗粥吃完,江光光才低低的问道:“周叔叔在哪儿?”
郭数就说是楼上,微微的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已经去看过了。去的时候他还昏睡着的,这会儿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无论醒还是没醒,都是得去看的。周来的遗体,不可能一直放在医院里。要带回去还是在这边,这都总是得有人做主的。
江光光就点点头,哑着声音说了句我上去看看。
郭数这下就应了句好。
程容简就侧头看了看江光光,低低的说道:“你们上去吧,我就不去了。周叔叔也许会连夜赶回去,我先去安排一下。”
他来时是见过了周渊的秘书的。周渊现在躺着,许多事儿都需要他。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他留下兴许能帮点儿忙。
是了,怎么都得让罗宜再见他最后一面的。江光光的眼泪又要涌出来,最终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点头哑着声音应了一句好。
程容简又示意郭数照顾好她,这才让他们上楼去。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他这才收回了视线。拿出手机来打电话。
打完电话,他收起了手机,脚步顿了顿。重新进太平间。在周来的遗体旁停了下来。
周来走得是平静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程容简静静的看了片刻,伸手替他理了理微皱的衣领。
在一潭污水中,他其实算得上是个好警察。并没有一心一意的想升职,也并未因为强权而放弃自己的坚持。
他和江光光的婚礼他没有出现,他同样未想到,最后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在来时就已听说了,他受的伤很严重。就连周渊赶过来。也未见到最后一面。
他是在追劫匪时受的伤,受了伤之后劫匪要绑架人质,他又扑身上去救人质。明明已经受了伤,明明现场并非只有他一个警察,也不知道他是在犯什么傻。
那劫匪早已是穷途末路,他扑上去时他手中的刀插中了他的胸口。饶是这样,他仍是死死的将人给抱着。直到有同事上前将人给压住,他这才松了手。
程容简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隔了许久。他又伸手理了理周来另一边的衣领,这才离开。
江光光和周来上楼的时候周渊已经醒了,短短的一个下午的时间,他苍老得像是垂暮的老人一般。两鬓之间忽然就白了一片。
他静静的闭着眼睛,隔了许久,才困难的说道:“送他回去,让你罗姨见他最后一面。”
他说着又吩咐身边的秘书,让秘书准备好,连夜赶回去。他现在的身体。是得好好的修养的。但在此刻那秘书哪里敢去劝,立即就去安排去了。
今天已经折腾了一整天,那秘书是没想到他会让连夜赶回去的。原本事情就多,现在更是焦头烂额。好在他没想到的程容简都已想到,多数事儿都是程容简安排的。
一行人启程时已是晚上十点多,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下几度。江光光的身上搭着毯子,静静的靠在程容简的怀里。
程容简是让她睡会儿的,但她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压根就睡不着。就算是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也是周来那张失血过多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前边阿凯开着车,车里寂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隔了许久,程容简低头见她没睡,指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眯会儿,雪下得大,应该要快天亮才能到。”
这边的雪下得大,高速那边是封路了的。他们是从国道赶回去的,前边儿是找了车开路的。
江光光就摇摇头,说了句我不困,索性坐了起来。
她身上搭着的毯子滑下来,程容简又拉起来,严严实实的将她裹上。然后低低的说道:“别胡思乱想,他走得很平静,并不痛苦。明天的许多事儿都需要你帮忙,你得休息好。还有罗姨那边,她身边原本就不好,你要陪着。”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江光光的心里酸涩难挡,低低的说了句谢谢。
程容简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颊,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阿叡,和我不用客气。”
江光光就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程容简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低声的说道:“睡吧,有我在。”他说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和她紧紧的十指相扣着。
江光光的眼睛涩涩的,嗯了一声,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程容简的身上有让人心安的力量,她在车子偶尔的颠簸之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大雪的天气车子是驶得慢的,明明是深夜,外边儿却是一片明亮。这样的天气眼睛是最容易疲劳的,阿凯半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前方的道路。
程容简已经许久没有抽烟,在这深夜里烟瘾突然又犯了起来。阿凯见他一直睁着眼睛的。就低低的说道:“二爷您也休息一会儿吧,现在还早,到了我叫您。”
他在知道消息后就急匆匆的赶过来的,这边的事儿多数都是他在安排。明天还会有很多事情,这样子熬着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程容简这下就说了句我不困,前边儿已经有车辆停了下来,他就看了看时间,对阿凯说道:“停车下去去抽支烟。”
他们熬夜往往都是靠着抽烟提神的,阿凯一直没抽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因为江光光在车里。
阿凯是有些不自在的。不过他确实是需要抽烟解乏的,应了句是,也将车靠边停下,下车抽烟去了。
烟抽了半支,他又拉开了车门,看向了后边儿闭着眼睛的程容简,问道:“您要不要也来一支?”
别人不知道,但他和阿北阿南是知道的。从阿东阿西走后,二爷对这种事儿一向都是敏感的。何况周来这人虽然讨厌。但也是让人佩服的。江小姐的心里不好受,他的心里必定也是不会好受的。
程容简这下句声音沉沉的说了句不用,有冷风吹进来,他替江光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让阿凯关上门。
阿凯这下很快将门给关上,直到抽完了烟,身上的烟味散了,这才重新上了车。
一路再也没有人说话,江光光是在天还未亮时醒过来的。她做了梦。额头上还布着密密的细汗。
车子是停着的,她睁开眼睛,程容简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温水,就将保温瓶递给她,说道:“喝点儿水。大家现在在休息,一会儿就能进城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马上就到了,江光光就点了点头。邻市是大雪纷飞在,这边却是阴雨绵绵的,走的国道,车轮上一片泥泞。
她慢慢的喝了热水,阿凯就拎着早餐过来了。说是前面的早餐店里买的,这时候还早,只有包子和馒头。
赶了一夜的路,晚上开车是费精力的,众人也早都饿了。
江光光是没有胃口的,拿了包子在手里好会儿也没有动。过了那么久,她才看向了程容简,低低的问道:“罗姨她知道了吗?”
程容简这下就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已经通知了。”
这事儿是瞒不下去的,人都马上就到了,肯定是已经通知了的。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又低低的说道:“不用太过担心,霍叔叔他们这时候应该也在。”
这话是有些无力的,这时候,无论是谁在,也无法去分担罗宜的失子之痛。
江光光没有说话,就那么怔怔的坐着。手中拿着的包子再也咬不下去一口。她的脑海里,在忽然之间浮现出以前许多许多的画面来。
她无法去想象,周来不在,对罗姨的打击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