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远不知是何时与李敏彻底断了联系的。
男女交往,分手总有一个确切的时间点,宣告关系的终结。友谊的终结却没有这种仪式感与结点。
甚至略显讽刺的是,越是深厚而投入甚多的友情,结束得越是彻底。那些开始之初就认定为阶段性友谊的朋友,偶尔还会发信息聊几句,更新下彼此的现况,分享些工作和生活的思考。
那些淡淡的友情,是互不越界的。不撕开真心、不将负面情绪示于对方的。等分享时,已经是千帆过尽后的看淡,倾诉欲尚未熄灭得彻底,还需要一个同频的观众。
孟思远很清楚,是何时产生了裂痕。
那是十一月份,她在美国的第一个冬天。那时她尚未陷入经济危机中,渐渐摆脱了初来乍到的不适应和自卑感,毕竟身边同学都很优秀,而她的口语都没那么流利,刚开始课间同学们ocal时,她都不敢加入。
变得自信,无非是要有点阿Q精神。她安慰自己,如果你家也那么有钱,你也可以那么优秀的。他们再厉害,大家不还是在一间教室里上课。然后,她不得不变得主动,主动跟人打招呼,主动去争取每一个机会。
心态转变时,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感。同从前在国内一样,孟思远每天都会给李敏发信息,跟她分享遇到的新奇事。
不是没有新的朋友,一起写作业、聊天、逛公园,玩得开心。也仅限于此,跟最好的朋友,当然是不一样的。
隔着时差,她总会在国内的白天找李敏聊天,对方回复得慢,她也没在意,等睡醒了第二天就能看到消息了,而且李敏那时在准备事业编考试。
李敏的职业生涯,算不上多顺利,如大多数人一样,能够养活自己,心累时觉得无望,抱怨要做这么一份毫无意义的工作到老。职场上一路火箭晋升的是少数人,剩下的熬资历,就算是跳槽,工资的增长都是看得到头的。
唯一好的,李敏是本地人,没有非本地人那么大的生存压力。
孟思远懂得这种无望,从算是不错的大学毕业,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大到当一颗螺丝钉时都无法说服自己,这就是自己的人生。虽然毕业后她在另一座城市工作,工资算是挺不错,但依旧是迷茫与不甘的。
那时她总要加班,晚上到家时已将近十点,像是想挣脱些什么,她早上六点起来准备托福,在漫长而拥挤的通勤路上听听力。那份工作挺对得起她的一点是当她一切都准备好,等着辞职时,公司裁员了。
听到李敏说想考编时,孟思远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条路,不禁问她,为什么要去考编?李敏说,挺安稳的。
孟思远理解李敏说的安稳,那也是自己渴望的。不过她不像李敏是独生女,家中还有两套房产。她想要的安稳,只能自己赚。
孟思远会催她复习,还开玩笑说你得上班学习,提高时薪。
等到十一月份,期中考完又紧接着赶了一堆的作业后,孟思远想起了她的考试,去问她结果出来没有,她说没考上。
感受到屏幕那头的难过与无奈,她急忙安慰李敏,说报录比那么高,就是很难啊,你准备时间也不长,竞争对手们都是准备了很久的。
刘丽萍以前说过,女儿有点傻,是被人卖了还会给人数钱的。孟思远不服气,说我比你们聪明多了,只有笨人才会把别人当傻子。
但有些时刻,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挺傻的。
孟思远很认真地给了李敏意见,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美国读研啊,你先去考个托福,后面的申请我帮你搞。在这去餐厅当服务生赚的也不错,你爸肯定能赞助你留学的,我们假期还能搞road&bp;trp,玩遍美国。毕业后赚点钱再回国。
她在构想两个人在美国的生活时,李敏回了信息:我谈了个男朋友。
曾旁观过李敏的恋爱,可孟思远看到这一行字时,莫名产生了一种恐惧。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感受:是背叛。
孟思远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开口却是自己都没想过的问题:是不是很爱他?
还行吧,她回。这个问题太过直白而私密,她有些害羞。
孟思远随即反应了过来,扮演一个八卦好友的形象:什么时候谈的呀,怎么认识的,他长得怎么样,给我看看,对你好不好......
李敏一一给了她回答。夏天的时候谈的,家里介绍的,对我挺好的。
孟思远看了照片,那个男生长得挺周正,没有李敏的前男友帅,但也不丑,算是拿得出手的长相。
她放大了照片看,还没退出去时,手机就震动了,是李敏接连发来的信息。李敏说了个人名,问她知道吗,她说不知道。
李敏说这人是某公司的老板,那家公司在京州很大。
孟思远没有回,看着她说男朋友家里与那位老板的关系。
她看出了李敏当时的得意,与展现出的虚荣心。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都有虚荣,就跟她想拿到巨牛逼的工作offer再装作毫不费力的样子以向人炫耀一样。
虚荣心带来的快乐很短暂,作为朋友,绝不该扫兴,要鼓掌。
末了,自己回了一句:好厉害啊,我回国找不到工作的话,可得靠你了。
孟思远记不住是什么关系,是哪家公司更是忘了。那时的京州离自己很远,没有多少兴趣去查一下。
到家后,孟思远将面包丢进冰箱。
搬家后还没买过酒,是她故意为之。酒精热量不低,她也没什么瘾。就是此时,很想喝一杯时,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