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远骤然陷入忙碌之中,加班是家常便饭。
虽然辛苦,但她没有多少抱怨。一个人能拿到的机会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一部分还会被错过。当意识到是个机会,并有能力去尝试抓住时,是要拼命的。
按部就班的生活很好,可于她而言没有多少吸引力。不断的突破感,才会让她感到兴奋。当然,过程会不可避免地折磨人。
她妈约她吃晚饭,她随口应下了,直到晚上发来信息,问她到了没,她才想起这件事。幸亏约定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她立刻打了车过去。
刘丽萍还是年后第一次见到女儿,看着匆忙赶来的她,“以前我要是出门拖延,就得被你催命了;你这迟到快半小时,我可什么都不说。”
孟思远不好意思地笑了,“好了,你别骂我了,一会吃完去给你买个金戒指。”
“你这口气倒挺大的,说买就买。”
“千金难买你喜欢。”
刘丽萍觉得女儿有些不同,好像过了个年,就变了许多。不像刚回来时说话都带着刺,现在倒是性子温和了许多。她拿出身旁的红色布袋递给了女儿,“我去挑了许多野生荠菜回来,帮你捡摘好了。还有新鲜的马兰头,就得趁这个时候吃,最嫩了。最下边是一盒油焖笋,你最馋这口了。”
孟思远接过布袋,还颇沉的,时令菜总是最珍贵的,“这么多,你得摘多久。”
“可不是,白天摘一天,晚上回家贴膏药。”
孟思远哭笑不得,不想扫兴地说都可以花钱买的,“辛苦你了,野生的最好吃的。”
“当然。”
“你点菜吧,我什么都行。”
孟思远刚将菜单递过去,桌上放着的手机就震动了下,她拿起手机,是他的信息,简单的一句:晚上回去煮面给我吃。
她忍不住笑了,他跟她说过,今晚去应酬,看来是饭挺难吃的。她问了他:要不要喝粥,有凉拌马兰头和油焖笋。
他很快就回了个OK的表情包,还是她之前丢过给他的。
她觉得这顿晚饭她得少吃点,回去估计又得陪他吃一点,不过她也挺馋这些春天的味道。至于荠菜,周末有空的话,可以跟他在家做荠菜饺子吃。他说过他会和面,当时她一脸不信的表情,他冷笑一声,说自己十二岁就会了。
孟思远放下手机时,发现她妈正看着自己,“怎么了?点好了吗?”
刘丽萍看女儿,“我看你有情况。”
孟思远有些心虚,“我有什么情况,不是好好的吗?”
“谈恋爱了是不是?”
“你怎么不去摆个摊算命啊,比你上班赚钱多了。”
刘丽萍笑了,“什么时候带给我看看?”
“不要,只是谈恋爱而已。”
“那他人品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看着她妈的八卦欲,她及时打住,“别问了,没谈多久,还没稳定呢。”
女儿虽这么说,但刘丽萍一眼看出,这不是什么年轻人随便谈的恋爱,没多问,只说了句,“我得感谢他,让你心情好,你就能给我点好脸色看了。”
孟思远看着她妈,忽然有些歉意。刚回京州时的她,像是水土不服,屡次的生气,看起来都是有理有据的,但此时抽离来看,当时受伤的感受是真,可她的反应过度也是真。
换作现在的她,也许能处理得更好些,而不是最糟糕的指责与发泄。面对妈妈,却是很难讲出对不起。
“你头上的这几根白头发不能剪掉吗,我给你办个卡,你去做点护理吧。”
知道她的心意,刘丽萍也没拒绝,“好啊。”
孟思远转移了话题,“荠菜你从哪里找的?路上野草都不多,你也是厉害,弄到这么多荠菜。”
“在乡下。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一个朋友带我去的。她是我做姑娘时的邻居,前些时候联系上了。这不天气暖和了点,她喊我去找找看。”
“哦。”
刘丽萍叹了口气,“哎,遇上了村里一户人家出丧。一老头,明明还能治的,但家里没钱,直接从医院拉了回来,在家疼得打杜冷丁,熬了几个月,走了。”
听到这种事,孟思远难受得没接茬。
“我才知道,那什么亚东集团的董事长,真不是人。”
“什么?”
“我听人讲的,当时他们村办了个企业,算是农村的集体资产吧。那什么孙亚东,接手管理了公司,做得不错,大家都挺信任他的。后来搞私有化,按理来说,这是集体的东西,不可能全变成他的吧。但村上人都相信他啊,莫名其妙地签了字,拿到一点点的补偿,就全没了,土地都变成他的了。”
“别看他现在风光,他们村里的那些人,都恨死他了。说人还没死绝,都记着他呢。”
孟思远听完后无言,却是没有太过惊讶,那个年代,营商环境与法条尚未规范,对这种人来说,有太多可操作的空间。第一桶金,靠着剥夺掠取而来。
而被掠夺财产的那些人,很难跳出生存空间的限制。大多数都是平凡人,没了保障,更是无法扛住任何风险。最后这一程,也没有一个善终。
这些过去,很难成为以文字记录的历史,如她妈所言,只有靠活着的人记住。
“有人记住,就是好事。”孟思远说完这话,自己都不信,“还是这个世道太功利了,只会记住成功者,不问来路。如果有机会攀附,还会觉得提过去的事是种扫兴。”
“我觉得人就得有志气,宁可饿死,都不要去攀附那种人。”
看着义愤填膺的她妈,孟思远忽然笑了。在姑姑眼中,她妈是个没用的人。可是,有些东西,比有用,珍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