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沈清客独自静坐在轩室里,霜雪过境,像流动的水,一层层铺满地面,沿向他的衣角。他即刻被一层冰霜融合,紧闭的双目间,藏着一寸疲惫与抗拒。
寂静的室内,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今夕悠悠迈过满地的银霜,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人满面的寒凉。
“我说过,我可是能救你的人。”她蹲下身,微曲的手指在他的眉心间滑动,欣赏他弱小的模样。
“好顽强的心魔啊。”
说着,一抹猩红在她眸间闪过,她勾起唇角:“我饿了。”
紧皱眉头的沈清客还在无意识地静坐,未曾发觉天边寒月倾下一缕诡谲的光,窥视他不为人知的一角。
他的心魔里溢满风雪,少年沈清客身形单薄,跪在雪地里更显悲凉。
“二十下。”他面前站着一个高贵冷艳的女人。
“是。”他身后侍女装扮的女子听候主人吩咐,扬起实木戒尺。
侍女动作行云流水,打在他身上的力道多少带些私人恩怨。她清艳的面庞上浮现一丝幸灾乐祸,不难发现,这人长着一张今夕的脸。
实木戒尺打在沈清客单薄的衣物上,力道在那一处四散,实打实地将苦楚传递给他全身,留下一道血痕。
他跪的挺直,咬牙忍下这一尺。只是今日这个侍女不知发了什么疯,恨不得打穿自己的皮肉,砸烂内里的五脏六腑。
他的母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记住我说的话,再敢跑下山,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沈清客抬起头,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眼底写有不甘。
漫天雪舞,他像这山上的一个雪人,膝盖与这满地的积雪融为一体,只有背后的道道血痕才能证明,他是个活人。
他像从前很多次那样跪到不识知觉,被人遗忘,反倒时方才负责施刑的侍女悠闲地凑了过来。
“好惨。”今夕摇摇头,神色间并无怜悯之意。
沈清客与之对视,冷清的面庞两侧,几缕黑发凌乱地散落,坚毅的棱角反而柔和,似一只受伤的云雀。
“有一说一,你下山去会更惨,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直想杀了你。”灾祸居高临下地睥睨这个凡人少年的伤痛,“这么说,你母亲也没有那么讨厌你呢。”
跪在雪地上的倔强少年终于给了她一点回应,凉薄的眼眸中,敌意和仇视被无限放大。
今夕看着他被激怒,微笑:“我能让你的噩梦好过一点。”
少年沈清客忍不住开口:“如果被母亲看见,你喝醉了一样朝我发疯,下场会比这还惨。”
今夕不以为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住手。”沈清客皱眉。
“我猜,死亡是你此生最崇高的幻想。”
今夕看着少年瞳孔中一瞬间的松动,轻声道:“对不对?”
“因为对象是你的母亲,所以你无法用寻常的方式恨她,所以弱小的你总是幻想,她为你的尸体流泪,向你的尸体道歉,那简直是,代价最大,最无可挽回的复仇了。”
“来人。”少年垂在身侧的指尖些微颤抖,那是来自于扭曲黯淡的心理被放大时的无措,他尝试叫来其他人,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赶下山去。
“嘘。”今夕微凉的指尖抵在他的唇上,“这只是一个噩梦,置身噩梦的你无权反驳。”
“或许,你连对自己尸体的自信都没有。”她轻笑,“你根本不敢确认,你的母亲到底会不会在乎你。”
“住口!”
今夕不慌不忙截下少年尚在半空的手。
她一半逗弄,一半认真地看着他:“假使,我让你看到真相,你会不会感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