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子们哪有那么闲?他们就算要闹事,最早也得等到灯节。”
苏轻鸢并没有觉得放心。
但看到陆离满面倦容,她纵然不放心,也只能把忧虑压在心底。
她不困,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再去看看书。
谁知书本一打开,她的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几乎已经坐立难安。
陆离已经睡着了,没有人可以同她商量。
是苏轻鸢抱着肚子在房中团团转了几个圈子,终于打开门走到廊下,把芳华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召集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落霞担忧地问。
苏轻鸢扶着柱子怔了许久“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害怕些什么。
“娘娘,您或许只是累了。”落霞小心地安慰道。
苏轻鸢想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我多心——你们立刻去折一些鲜活的桃枝来,拿到灶上去煮水。等水变色之后,拿干净的木桶提到各宫里去,用桃枝淋到地上、梁上,还有所有人的身上,最好角角落落都不要漏掉。”
落霞等人见她神色凝重,渐渐地也都认真起来“奴婢们这就去办。娘娘还有要嘱咐的吗?”
苏轻鸢想了一想,咬牙道“毓秀宫先不要去,只在宫门口浇一桶水就是了。若是不小心被毓秀宫的人看见,就说新年例行除残去秽,不必大惊小怪。旁人问的时候,也可以这样说。”
众人答应着,飞快地去了。
落霞扶着苏轻鸢回到殿中坐下,低声问“娘娘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轻鸢苦笑摇头“就是因为没有察觉到什么,所以才更加担心。”
“宫里……应当不至于有不干净的东西吧?”落霞一脸为难。
苏轻鸢攥着她的手,叹道“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东西’。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魅,而是人心。你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被巫术夺去了一部分心智,说话、做事,甚至连思考都不由自己控制,这难道不比你所说的‘不干净的东西’更可怕?”
落霞恍悟“原来娘娘要对付的,是宫里的巫术。”
苏轻鸢叹气“我本来应该一个一个地帮你们把那些秘术的痕迹清洗掉,可是先前我怕打草惊蛇,如今要动手却已迟了。这桃枝除秽的办法,希望能有用吧。”
“娘娘是疑心背后那人今夜会有动作?要不要告诉皇上?”落霞低问。
苏轻鸢向帐中看了一眼,叹道“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等他醒了再说吧。”
延禧宫内。
苏青鸾站在妆台前,双手高举,十分配合地转过身,让秀娘把布袋捆在了她的腰上。
衣服放下来之后,她低头,已经看不见鞋尖了。
秀娘帮她把衣裳整理好,又扶她坐到妆台前,细细地帮她篦了头发,盘了个高贵的牡丹髻。
插了两只发簪之后,秀娘低头笑道“今日晚宴,各位娘娘们必定都妆扮得花枝招展的,娘娘若是一味浓妆艳抹,只怕反倒不能出彩。不如薄施粉黛,清水出芙蓉或许更好些。”
苏青鸾点点头,微笑“秀娘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
秀娘低下头,笑了。
苏青鸾上次犯了错,正在禁足,本来是没有机会参加晚宴的。
但是,这会儿谁都没有想起这一点。
苏青鸾没有想起,秀娘没有想起,守门的侍卫和太监们也都没有想起。
甚至,就连“淑妃”已经被陆离降了位份成为“淑嫔”这件事,所有人也都同时忘记了。
如今的延禧宫,主仆上下一派其乐融融,再也没有半点儿监视与被监视、厌恶与被厌恶的怪异氛围。
苏青鸾对着镜子,细细地画了眉,嫣然一笑。
芳华宫中,苏轻鸢“呼”地站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落霞大惊。
苏轻鸢抓住她的肩,急问“你记不记得,上次侍卫们抓到那个婢女的时候,她说自己是什么身份?”
“延禧宫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啊!”落霞立刻答道。
“淑妃?”苏轻鸢拧紧了眉头。
落霞狐疑地看着她。
苏轻鸢慢慢地坐了下来“我自己丢三落四的,忘了淑妃已经被降为嫔位这件事,你们也都忘了吗?那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提醒我?”
落霞歪着头想了半天,皱眉“奴婢并不记得淑妃娘娘何时被降为嫔位了——娘娘是不是记错了?”
苏轻鸢没说话,回头拿了一支细笔,蘸了盒中的胭脂在落霞的手腕上画了几笔,又问“我问你,记不记得淑妃被降为嫔位这件事?”
落霞怔了半天,眼睛忽然一亮“奴婢当然记得,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苏轻鸢丢下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落霞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苏轻鸢攥着她的手腕,沉声道“今晚延禧宫外再添一队侍卫,记得叫他们用咱们熬的桃树汁洗洗脸。”
落霞答应了,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桃枝若是有用……”
苏轻鸢抬手在她额上拍了一把“我看你是还没醒呐!有用的是桃枝吗?是我!”
落霞站在门口细细地想了一想,笑了。
第118章&nbp;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晚宴自然是热闹非凡的。
清音池馆新建的水榭,陆离亲自挑选的戏班和舞姬,都不是凡品。
这种场合,照例会有几个老臣觉得“靡费太过”,但在新年这样的大好氛围之中,没有人肯把扫兴的话说出口。
更妙的是,迂腐古板的定国公和专爱找人抬杠的崇政使都还在牢里关着,没了带头人,那些不中听的话就更加没有人会说了。
于是水榭之中,几个拍马溜须的小人一奉承、几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一歌颂,这歌舞宴饮、这盛世繁华景象便更加真实而立体了起来。
陆离很高兴,重重地赏了几个拍马屁拍得比较新奇有趣的、以及写诗写得比较顺耳的,于是颂圣之声就愈加高亢了许多。
昏君就是这样养成的。
苏轻鸢在软榻上靠着,腰后面垫了软软的靠枕,腿上盖了厚厚的毯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歌舞确实很好看,她却始终打不起精神。
许是下午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吧。
桃枝煮水,重点不在桃枝,也不在水。
是她用半生不熟的巫术往那水中添了些东西,用来压制念姑姑的那些手段。
至于能不能压得住,她自己的心里也没底。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