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州城外,一场恶战。
苏翊的铁甲军十分骁勇,会同了西梁的铁骑横冲直撞,一开头就是搏命的架势。
这般关键的时候,作为盟友的北燕却选择了作壁上观。于是大司马宁渊只得率领营中的五六万将士独力迎战,左支右绌,处境十分凶险。
人数上的差距显而易见,士气高低又不可同日而语,这场战事的胜负,不问可知了。
半日之后,大司马所率部众已经力竭,死伤惨重。
西梁铁骑渐呈合围之势,只等一声令下,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日落之后,负伤的宁渊坠落下马,勉强以长qiāng撑在地上稳住身形,眼中满是绝望。
苏翊很享受这种捉弄猎物的游戏。于是日落之后,双方便各自鸣金收兵,就地扎营。
晚上,宁渊清点了一下人数活着的不到四万人了。
如此境遇,身为猎物的一方自然是食不知味,恨不得连锅灶都懒得动。
一片愁云惨雾。
一更天的时候,苏翊那边派了使者来,邀请宁渊过军帐面谈。
宁渊迟疑许久,终于作出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去了。
苏翊看见他,大笑“多日不见,大司马今日的气色可不怎么好哇!”
“托苏将军的福。”宁渊冷笑。
苏翊捋着胡须,畅快地大笑起来。
宁渊怒视着他“乱臣贼子!”
苏翊不以为忤,笑容依旧愉悦“老夫不过是顺应天命、替南越百姓讨伐无道昏君而已,如何就是乱臣贼子了?陆离弑君篡位,咱们做臣子的若是不辨是非,那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宁渊重重地向他吐了口唾沫“道不同不相为谋,宁某今日败于你手,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了!”
苏翊摆摆手,一脸不以为然“哎,何必动不动就提这个‘死’字呢?伪帝陆离已遭天谴,你身为忠臣良将,难道不该即刻回京辅佐新君?宁尚书,如今京中的皇上是怀帝爷在位时钦定的太子,聪慧过人,他日必成一代明君,你还有何犹疑之处?莫非你打算带着手下数万儿郎落草为寇,为祸一方吗?”
宁渊沉默地站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我不是不信新君,我是信不过你。”
苏翊的脸上恢复了笑容“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大司马,只要你回朝为官,老夫保证你可以继续掌管兵部;若是你继续执迷不悟咱们同僚多年的情分,只怕也就不得不落得个惨淡收场了!”
“你……让我想想!”宁渊面露苦色,喉咙里沙哑得厉害。
苏翊大度地摆了摆手“好说。大司马可以回去慢慢想。”
于是宁渊拄着刀鞘一瘸一拐地出了大帐。
百里昂驹从帘后出来,笑道“连那么硬骨头的大司马也颓废到了这个地步,看样子陆离是真的死了。”
苏翊微笑着拱了拱手“还要多谢六皇子殿下的妙计。”
百里昂驹拱手回礼,谦逊地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昂驹倒是十分敬佩苏将军的断腕之勇若非您舍得豁出一个亲生女儿,昂驹纵有诸葛妙计也是枉然呐!”
苏翊“哈哈”一笑,很快敛了笑容“成大事者自不该囿于儿女私情!一个忤逆不孝的女儿,留她何用?能为老夫的大计而死,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苏清嘉刚走到门口,听见这番话,立时呆住了。
苏翊抬头看见他,立时拧紧了眉头“嘉儿,怎么了?”
苏清嘉慢慢地走进来,脸色惨白“父亲,四妹她……”
“死了。”苏翊坦然地道。
苏清嘉缓步向前,痛苦难当“为什么?是你们害死她的?我听说皇……伪帝是中du而死,莫非四妹她……”
苏翊微微一笑“不错,是鸢儿帮咱们杀了陆离。这一次,你的四妹可是立了大功的!过两日咱们拿下薄州城,若能找到她的尸首,便带回去厚葬了吧。”
苏清嘉呆呆地站着,失魂落魄。
苏翊蹙了蹙眉,有些不满“嘉儿,各处扎营和巡防安排得怎么样了?”
苏清嘉怔了一会儿,终于哑声回道“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你下去吧,夜里警醒些。”苏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苏清嘉依言转身向外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涩声道“父亲,您曾经有五个儿女,如今……只剩儿子一个了。”
苏翊攥了攥拳头,须臾又缓缓放开,平静地道“所以,将来苏家的重担只能由你一人来挑了,你要学着干脆利落些,不要一直这样优柔寡断。”
苏清嘉黯然许久,默默地退了下去。
苏翊攥紧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桌案上。
他只剩了这一个儿子却偏偏是个身世存疑的。
想到这一层,苏翊躁动了数十年的争强好胜之心,立时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争了一辈子又如何?百年之后,这偌大家业还不是要付与外姓之人!
“苏将军?”百里昂驹十分诧异。
苏翊向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
百里昂驹很识趣,知道这会儿不该多问,便起身告退了。
苏翊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过去这一年里,他恨极了那个不听使唤的女儿。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好来。
所有儿女之中,只有这个女儿的xing情有些像他,所以他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存了几分偏爱的。
谁知偏偏是他寄予厚望的这个女儿,为了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
苏翊的心里既痛恨又伤感,一霎时竟觉得自己苍老老了许多。
怎能不老呢?这十几年陆陆续续纳了好几房妾侍,却再也没能添上一儿半女,他就该知道岁月不饶人了。
如今,他只有清嘉……养了他二十多年,不是亲儿子也是亲儿子。
毕竟,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此时此刻,苏清嘉却已骑了快马,奔驰在了去薄州城的路上。
***
四更天色,正是一夜之中最黑暗的时候,仿佛连空气都比白日里的沉重许多。
因为敌对双方扎营在一处的缘故,前半夜的时候谁都睡不安稳,直到午夜之后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而此刻,正是两军将士睡得最沉的时候。
西梁骑兵是客,所以守夜的差事全都jiā给了苏翊的铁甲军,倒也安排得十分妥当。
此时,几队巡夜的士兵刚jiā接了差事,打着哈欠退了下来。
站在山头,俯视着半山腰上那些走投无路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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