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浓云翻滚,狂风急至,裹挟着层层雨丝透过叶缝飞泻而下,雨势急促,顷刻间浇透了院落的每一处,落葵任凭雨水在脸上滑落,像是自己的心一般冰凉,心中疼痛如斯,却没有一滴泪流出。
“京墨,京墨,你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我,我,你放心,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护着你,不论出了甚么事我都陪着你,绝不叫你过穷日子了。”曲莲哭的妆也花了,发髻也松了,湿透了的衣裳贴在身上,露出薄薄的肤色,她哭的如同死了亲爹一般,“噗通”一声跪坐在京墨身旁,伸手拥过他,将他紧紧环在怀中,可真真是抱头同悲,泪涕横流。
望着曲莲同样悲戚的泪,与他感同身受的心,京墨心下痛中带甜,侧目却见落葵神情镇定,只眸光悲恸,他心下不禁又酸又涩,转过无数个念头,想着落葵与京家原本便没甚么深情厚谊,这其间又隔了太多年不见,生分些也属寻常,但曲莲与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这份赤诚之心便格外可贵了,京墨感动不已,拥着她痛哭:“曲莲,我知道,我知道你待我好,你待我最好。”
落葵原本便不是柔弱之人,再如何悲痛欲绝,也甚少流泪,她身边之人也皆是情绪内敛的,经年累月之下,她只当将伤心愤怒藏着掖着才是人之常情,自然不会了解此刻京墨心中的痛与甜,酸与涩,她满心琢磨的是现下并非说话叙旧的时候,话说多了错处也便多了,谁知道爷爷究竟告诉了京墨多少隐秘之事,谁又知道京墨那张快嘴还会说出甚么隐秘来,索性只说往后不念从前,拍了拍他的后背:“京墨京墨,往后,不管往后有多难,咱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京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眸光一瞬,心安理得的应了下来:“那是自然,往后我便靠你养着了。”
这处老院落排水极差,一场狂风暴雨席卷而过,不消片刻便是积水横流,水花翻腾,庭前的石榴花被雨水打落无数,顺着沟渠蜿蜒直到远处。
泡在雨中的三个人被浇了个湿透,落葵撵了京墨去隔壁屋换衣裳,又拉着曲莲进了自己屋,递给她一条帕子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屋角处摆了三口楠木箱笼,皆雕着一般无二的海棠纹,只是外头的两口没有挂锁,而里头的一口押了把黄铜琵琶锁,锁身上的朱雀展翅欲飞,通身镶嵌拇指大的翠玉来装饰,显然盛放的是贵重之物。
落葵在外头两口箱笼里翻了半响,她的衣裳不少,但多数皆是寻常料子,罕有绫罗,纹饰也只在领口袖口绣些缠枝花样,并不似曲莲身上穿的那样遍地满绣,自己这些略显寒酸简薄的这些衣裳,穿在她这样富家小姐身上,是有**份的,会惹人耻笑。
移眸望住押了琵琶锁的楠木箱笼,落葵轻叹一声,俯身在锁后拨弄了会儿,侧耳听到轻微的咯吱声后,才取下腰间的钥匙,捅开锁头,探身在箱笼里找出件鹅黄色撒虞美人纱衣,并赤金色月华百褶裙,递给曲莲,半是玩笑的喟叹道:“这可是我最贵的衣裳了。”
曲莲是识货的,一摸便知道这是上好的衣料,绣工裁剪也是御用的手艺,其价如金,不禁叹道:“这八成是无双公子给你找来的罢,这种衣裳并非单单有钱就能买来的。”
落葵语焉不详的打了个哈哈,换上艾绿素纱衣并月白暗花襦裙,系着豆绿如意绦,湿漉漉的头发低垂,水滴落在青砖地上,轻声绽开摇曳花姿,她将曲莲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一脸的真诚与歉疚:“曲莲,对不住,瞒了你这样久。”
曲莲拧了拧她的脸庞,按下千回百转的心思,摇头一笑:“不算甚么,你也是为旁人着想。”转念想到了京墨所说的青梅竹马之言,她神情有些黯然:“落葵,你,与京墨当真是青梅竹马么。”
湿发中的水沿着衣领滴到肌肤上,薄寒袭身,肌肤上浮现起一粒粒细小的疙瘩,落葵狠狠打了个激灵,鼻尖发酸,她打了个喷嚏,笑着摇头:“我与苏子才是正正经经的青梅竹马,再说了,京墨那张嘴惯会说笑的,况且他顶瞧不上我这颗烂青梅,而我也顶瞧不上他这杆富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