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默然,屋内十分静谧,苏子伏在案上疾书,笔端行云流水般掠过纸间,那轻微之声却入耳分明,落葵握着无名姑娘的手,那手没有一丝温度,极冷,似冬日寒冰,直冷到她的心里。
苏子脸色亦阴沉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雨,小心将方子叠得齐整,递给了杜衡:“照方抓药。”他又转头望住丁香,吩咐道:“杜衡抓药回来后,你亲手煎药,三碗水煎做一碗,一日三回,姑且一试罢。”
窗下摆着几盆紫菊,细长花瓣洋洋洒洒的流泻,昏黄的烛火映在上头,如丝丝缕缕上好的锦缎,光华流转,晚风掠过,似水花影被拉的纤长。
空青转过几个念头,救人这等事,宜早不宜迟,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冲着苏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小姑娘扶起来,谦逊的斟酌了一句:“我来试试罢。”
苏子扬眸吃惊道:“青公子,你竟还通晓医理么。”他抬手在空青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笑的了然通透:“是了,咱们修炼之人,谁身上还能不受些伤,你怕是久伤成良医了罢。”
空青微笑点头:“可不是么,我伤的多了,医理便也就无师自通了。”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家家户户皆炊烟袅袅,饭菜长香。一路闻着别人家的菜香走回家,便是肚子原本不饿,闻着这菜香也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彼时,京墨的一只脚将将跨进院门,正欲摆出一副掌柜回府的架势,大喊大叫一番让人出来迎他,却见北屋里人影绰约,其中一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而另一人则是神憎鬼厌的青公子,再听得他语出讨巧,恨得后糟牙都咬了个七零八落。
京墨咬着后槽牙,铁青着脸如一阵风般闯了进去,不管不顾的死死拦在床沿儿,不让他靠近床榻半步,生怕他真的医好了这个小姑娘,抢了头功,在落葵跟前露了脸。
他这一串行如流水的动作,扎扎实实是个习武修炼的好坯子,不去修炼习武,实在是暴殄天物,落葵惊疑不定:“京墨,你这是作甚么。”
京墨却不理她,只偏着头似笑非笑望住空青,讥讽道:“既是无师自通,那你还是别试了,不学无术,平白丢人事小,害了这小丫头的性命事大。”
空青不语,只弯起唇角笑了笑,从进了水家那日起,他实在没把京墨当回事过,只要闹得不过分,他自然视而不见,甚至有些乐见京墨拈酸吃醋胡搅蛮缠,毕竟醋吃的多了,才会心生嫌隙,才会毫无信任的翻脸。至于他的胡搅蛮缠,落葵心狠,是绝不会吃他这一套的。
他讥讽的瞟了京墨一眼,微微抬了抬手,在京墨身前掠过,京墨便站不稳了,从床头跌跌撞撞晃到床尾。
曲莲跟在京墨身后进屋,正好看到这一幕,忙拉起他,对着空青娇声怒道:“青公子,你这是作甚么,青天白日的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听得此话,空青的脸皮抽搐般动了一动,却仍旧面无表情。
倒是苏子嗤的一笑,心道,王法,这世间王法管不了的事多了,打个人而已,王法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
京墨瞧了瞧无动于衷的落葵,又瞧了瞧怒气冲冲的曲莲,一时感念不已,轻轻握了握曲莲的手,轻声道:“算了曲莲,算了,咱们俩打不过他,这满屋子人打得过他的那个,又不会替咱们出头。”
这样孩子气的话显然是冲着苏子说的,可苏子向来不吃这一套,话成了一阵风,刮过耳边,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落葵与苏子只是对视了一眼,哑然失笑,却谁都没有开口说甚么。
空青亦是一笑,伸出两指,搭在无名姑娘的腕间,不过三个呼吸的功夫,便有了定计,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瓶,倒了一丸药丸递给落葵,带了薄薄的欢喜轻声道:“拿水化开。”
落葵并未开口问上一句为何,这种隐世不出的大家族,就像是古墓里挖出的稀世陪葬品一般罕见,见一回活的不易,而见一回肯显露本事的更加不易,她自然从善如流的倒了碗水,将药丸化开,存了心想瞧瞧苍龙世家的本事。
灌了药,空青示意苏子将无名姑娘扶起来,单手掐诀,两指按在了她的额头,指尖微颤,一缕不易察觉的微芒钻了进去。
落葵定睛相望,冷眸中隐有蓝芒闪动,在微芒钻进无名姑娘额头的一瞬间,她瞧出了些许端倪,那微芒深处竟隐隐裹了条细小的青龙,高高昂首龙首,她耳廓微动,低低的龙吟之声若有若无的掠过,心下顿时有些不安,却又想不通为何不安,她偏着头,发现那条细小青龙十分眼熟,想了良久,才惊觉那青龙竟与自己在北山时抓到泡酒的青蛇十分相似。她心中狠狠一震,眸光阴郁的望向空青,若非自己多疑,那便是他隐瞒了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