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忧心忡忡道:“这一整年都不怎么顺当,越到年底越难捱,先是主子被掳病倒,现下又是大公子受伤。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但愿过了年,运势能好些。”
忽的门帘微动,竟是京墨端了饭进来,凑到落葵跟前,笑眉笑眼道:“先吃点饭罢,这些日子你也熬得狠了些。”
落葵脸色不虞,白了他一眼,也不吃饭,也不理他。
京墨微怔,极快的将甜腻腻的笑堆了满脸,继续道:“是我不对,不该动不动就发脾气,不该疑心你。”
落葵瞧也没瞧他一眼,只冷笑道:“曲莲回去了,你开心了。”
京墨哽了一哽,心虚的磕磕巴巴道:“我,不是,这个。”
落葵撇过头去,一言不发,只垂首默默啜茶。
京墨讨了个没趣,暗恨了一声,转身离去。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八,马上便要过年了,晨起的天阴沉的厉害,层云重重,寒意深深,大雪欲落未落。
屋内笼了炭盆,沿着窗台摆了一溜白玉似的水仙,一股股又香又暖的气息温柔缱绻,丁香烧了几盆热水倒在浴桶中,落葵收拾了换洗的衣裳和香胰子,往火盆中加了炭,熏得一室如春般暖意融融,喊着杜衡把苏子抱过来洗个澡,马上除夕了,就算一时醒不过来,也不能脏兮兮的过个年。
不料微漪的洗澡水中映出一张少女的脸,水波微漾,那张脸便随之扭曲,吓得杜衡嗷的一嗓子跳起老高,大呼小叫起来:“有,有鬼,主子,主子,有鬼啊。”
落葵敲了敲窗棂,一张脸贴在薄薄的窗纸上,微微含笑:“你鬼叫甚么,出来罢,里头用不着你了。”
杜衡定睛望了望洗澡水中的人影,果然是自己相熟之人,这才安下心来,隐含坏笑的退了出来。
丁香听到动静,看一眼落葵又望一眼房门,迟疑道:“主子,那,那是谁啊,怎么走路没声儿。”
落葵抿嘴一笑:“苏子青梅竹马的小师妹,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郁李仁捏着块点心,品有滋有味儿,笑的狭促:“苏子这小子可真有福。”他冲着灶间努努嘴:“喏,艳福不浅,幸而他没有出家当了道士,否则不知有多少如花美眷要哭晕在大街上哟。”
落葵回首,只见丁香魂不守舍的坐在灶间,正盯着灶上炖着的一锅鸡汤出神,汤水咕嘟嘟滚个不停,有馥郁肉香透风而来,那是她每日必熬的,熬来给苏子补身子,丁香的心思她都明白,只可惜,这人世间的情事,多半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愿,但愿她能早早的看明白想清楚,能够抽身而出罢。
除夕那日,晨起雪便停了,明晃晃的日头悬在空中,阳光照上廊檐低垂的冰凌子,折出琉璃光彩。庭前的一株腊梅迎雪怒放,素黄的花盏,冷白的新雪,满院落的幽香渺渺,薄寒寂寂。
用过午膳,落葵进宫请了个安,以身子不适为由告了个假,便与丁香便在灶间忙活起来,准备晚上的
家中除夕宴,今年在水家过年的人比往年多了些,除却宫里赏下来的份例,还要额外备上许多,要准备的自然繁琐的多,她早早叫了郁李仁过来帮忙,灶间一片热火朝天,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郁李仁像是怕极了那灶眼的火,离得极远,只躲在门口择菜,不知想到了甚么有趣之事,扑哧笑道:“师妹,你说苏子醒后,知道是茯神给他洗的澡,会是甚么神情。”
落葵头也不抬道:“掌门师兄,仔细你的口水,莫要喷到我的菜上,那便吃不得了。”
见落葵顾左右而言他,郁李仁锲而不舍的笑道:“他若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茯神看遍了,你说,脸会不会气绿了。”
落葵扬眸瞟他一眼,端的是一本正经的笑,眸光却狭促极了:“掌门师兄若真想知道苏子的脸是会绿还是会蓝,待他醒了,你亲自告诉他,他被茯神非礼了,可好。”
郁李仁想了想,为难道:“还是叫茯神自己与他说罢,若是我坏了她的事,她要打我怎么办,我可打不过她。”
“掌门师兄的意思是,你打得过苏子。”落葵补了一刀。
郁李仁蹙眉,绝望道:“你一天不伤害我,你就难受是么。”
暮色沉沉里,几只炮竹短促轻响,几蔟烟火窜上深黑天幕,绽放出华美绚烂的火光。数人围坐在圆桌前,茯神一味的贴着苏子坐着,而京墨紧挨着落葵坐下,丁香在下首坐着,只余下郁李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歪在一侧。
此时,杜衡来给落葵与苏子请安拜年,郁李仁喜笑颜开的拉他坐在自己身旁,殷勤无比的给他掸了掸身上的雪粒子,弄的他满头满脸的不自在,忙不迭的尴尬笑道:“掌门师兄客气了,不敢当,实在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