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心肝肺都跟着一起狠狠颤了三颤,旁人不知道后园有甚么,可他却是一清二楚的,后园之所以荒废,只因是月姑的埋骨之地,当年他色胆包天,忤逆了霖王的意思,逼了月姑就范,后来又贪心不足,逼她交出关内侯的修炼心法和弟子门人所在,谁想她的骨头竟这样硬,像极了关内侯,宁可自戕,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后来事过境迁,他年岁渐长,早没了当年的胆粗气壮,察觉到霖王从未放弃过寻找月姑的下落,他才惊觉当年的自己,是给今日的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如今事情终于捂不住了,被掀到了明面儿上,而自己唯一的活命之机,便是夺取到七星图,将功赎罪,故而他没有退路,只能一击即中。
想到这些,曲天雄的心愈发沉重,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杯盏,手背上随之青筋突起,狠意粼粼。
丑时二刻刚过,不远处蓦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破了静谧无声的深夜,震得地动山摇,这座竹楼狠狠的晃动了一下,险些倾倒,而嵌在竹墙上的那颗随珠啪嗒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曲天雄的脚边儿。
曲天雄大惊失色,手上一松,杯盏重重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成无数碎片,他回首暴跳如雷的大喝道:“来人,怎么回事,出了甚么事。”
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响彻楼内,长随匆匆赶来,吓得满脑门子冷汗,腿肚子打转,胆战心惊道:“老爷,东侧,是东侧打起来了。”
震惊过后,曲天雄镇定了下来,蹙眉喝道:“是谁。”
“小人仔细看过了,是衡先生,衡先生带了数十人打了过去。”长随勉力平静道,方才那打斗太过声势浩大,他的确受了些惊吓,但他到底也跟了曲天雄许多年,历经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争斗,平静下来,才发觉自己这惊吓来的着实好笑,东侧布下了一百多名死士,而杜衡只有数十人,这样打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的送死。
“苏总管呢。”
“没有见到。”
“公主殿下呢。”
“也没有见到。”
这一问一答,曲天雄顿时心惊肉跳,两个最要紧之人没有现身,反倒让杜衡领着人以卵击石,这事有蹊跷,他们绝不是这般疯狂起来便不管不顾的莽撞之人,这是一路疑兵,必定还有后招,他沉凝片刻道:“走,去看看。”
话音方落,一名灰袍死士匆匆闯了进来,浑身浴血的扑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老爷,老爷,东面,东面扛不住了。”话未完,他便昏死了过去。
“甚么。”曲天雄惊得额角青筋直跳,几欲爆裂,他疑心乍起,若苏子果真并未混在其中,那一百多名死士,如何会连区区数十人都挡不住,他有些分辨不出,这数十人究竟是佯装破阵的疑兵,还是真的要从东面撕开口子。
他不敢冒半点万一,单手一挥,悬在竹墙上的长剑轻灵一声,落入他的手中,他脚步沉重,踩得地板咚咚直响,转头对长随冷然道:“带上五十名死士,跟我走。”
落葵微微弓着身子,凭窗而立,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夜色浓重,看不到远处的血光四溅,更听不到远处的破阵之声,她眉宇间的愁绪浓的难以化开,前路凶吉未定,实在令人担忧不已。
江蓠扶着落葵的手,轻声宽慰道:“你谋划的已十分周全了,苏,凭着苏子和杜衡的修为,不会出甚么差错的。”
他已不动声色的改了称呼,那恨也慢慢消散,已可以平静面对往事,平静面对那个人。
落葵似若无意的望了江蓠一眼,果然,果然流光可以冲淡一切,果然,她与他还有来日可期,她轻轻松了口气,不成想却扯动了伤口,她疼的弯下了身子,一步都无法挪动了。
江蓠打横抱起落葵,轻轻放在床榻上,狭促笑道:“看来你养伤这几日,都得靠我抱进抱出了。”
落葵顿时脸颊微红,如同点了薄薄的胭脂色,不屑的撇了撇嘴轻嗤:“我可以吃喝都在床上,不下来。”
江蓠明眸流转,轻轻一笑,笑声切切如鼠:“那么,拉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