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涌动的灯市上,各色精巧花灯光华流转,更有水晶皂儿、冰雪冷元子、绿豆甘草冰雪凉水、间道糖荔枝、滴酥之类的甜食随处可见,四围弥漫着怡人的甜香。
这样的缱绻的夜,有华灯璀璨有繁花丽景,淡淡微甜的气息在夜色里萦绕,最适合男女相看。
雷奕明是个藏不住事的,说是出来逛灯市,可满脸都写了找人两个字,心不在焉的慢慢走着,左顾右盼的找着看着,找了半晌,甚么都没找到,神情寂寥,有些失望。
江蓠饶有兴致的瞧着雷奕明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下一叹,故意嬉皮笑脸的贴过去:“雷奕明儿,你找甚么呢,是在想送个甚么稀罕物件儿给我么。”
雷奕明推开江蓠的脸,嫌弃的直撇嘴,强颜欢笑道:“我没钱,想要稀罕物件儿你自己买去。”
江蓠咧了咧嘴,笑容像吞了黄连一般,苦不堪言,再没甚么言语了。
路过个糖人儿摊子时,雷奕明怅然若失的在摊儿前怔了片刻,只要不傻,任谁都能瞧出他有心事,只是他不说,江蓠也就没有多问。
愣了半晌,雷奕明竟不假思索的掏银子买了个糖人儿,不吃也不看,只举在手中。
江蓠看着那甜腻腻的糖人儿,配上雷奕明那张敦厚老实的脸,着实令人唏嘘不已,他知道这糖虽甜,可雷奕明却是满心苦涩,他有心开解一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伸手就去夺那糖人儿:“买这么大一个,这么甜,你也不怕齁死,来,让我先咬一口。”
雷奕明忙躲开江蓠的手,唇角微抿,神情惊慌,讷讷笑道:“不是,你别抢啊,想吃自己买去啊。”
江蓠佯装不知,这一味嬉皮笑脸的逼问:“不是甚么,不是给我买的啊,雷奕明儿,你吃独食。”
雷奕明讪讪笑着,还是将糖人儿藏在身后,他的心轻轻一晃,她也未必就来了这浔阳城,也未必会来逛灯市,自己买这糖人儿作甚么。
即墨清浅带了方至晚和慧娘离开后,便吩咐甘松送慧娘先回客栈安顿下来,明日再送她出城,自己反倒拉着方至晚来逛灯市,美其名曰看看还会不会有妖族出来作祟,可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连他自己都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的古怪。
刚走入灯市不久,即墨清浅和方至晚便正好与雷奕明和江蓠撞在一起,索性一前一后的这样走着,也少了些许尴尬。
“即墨前辈,方才救下我与慧娘的那个姑娘,前辈认识么。”此时的方至晚,对即墨清浅的态度早已大变,多了几分泰然亲昵,少了些许扭捏轻视。
即墨清浅诧异扬眸:“怎么,方姑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从没见过她么。”
方至晚微微蹙眉,不明就里的摇了摇头。
即墨清浅的眸光寂寥,掩着万千凉意,口中却平静如昔:“她便是世人口中的茯血派妖女。”
“甚
么,怎么会,会是她。”方至晚难以置信的惊呼一声,半晌回不过神来,蹙眉疑惑道:“世人皆说茯血妖女和魔头,一个极尽艳冶,一个极尽魅邪,行遍天下阴祟狠毒之邪事,怎么会是,是方才那般模样,又怎么会救了我和慧娘。”
即墨清浅一时失神,遥遥望向远处的琉璃灯火,那些绰约的阑珊人影,又有几人说得清楚自己的清白,半晌,他怅然若失的开口:“世人口中的茯血派妖女和魔头,多半都是道听途说,可事实究竟如何,又有几人真正深究过,况且这世间的正邪从来都是无解,正道之人就不会行邪恶之事么,邪道之人就没有行侠仗义之辈么,方姑娘,眼见尚且未必为实,更何况耳听。”
方至晚怔怔相望,她从未想过,正中也有邪,邪中不乏正,她素来所信仰的,正就是正,无论做甚么都是对的,邪既是邪,无论做甚么都是错的,邪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可偏偏今夜,是那嗜血道人人喊打,却有人人忌惮的妖女救了自己,她素来信仰的头一回有了松动有了裂痕,唇角嗫嚅,低声道:“前辈所言,晚辈从前竟从未想过。”
即墨清浅疏朗一笑:“不但方姑娘从未想过,这万千世人又有几人想过,这世间之事,不可一概而论,亦不可仅凭人言便断定是非对错,那所谓的公道二字,不过是日久见人心罢了。”
方至晚微抿双唇,听即墨清浅此话,茯血妖女和魔头的狼藉名声中,似乎有不少不为人知的内情,只是世人不听不信,那二人也不屑辩白罢了,她见即墨清浅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想了又想,艰难的欲言又止:“即墨前辈,你的,你的伤,拍卖会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