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回 情仇(四)(1 / 2)

妖者无疆 沐华五色 2537 字 2个月前

落葵如寒风扫过,缓缓开口:“家父的名声可不是让你用来败坏的,家父当年为你找来死玉,为的是滋养香茹的魂魄,你却用来行伤天害理之事,枉费家父当年与你相交一场。你只一心重生香茹,但你可曾顾念过那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六曲冷笑数声,几个闪动便到了落葵身侧,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说起来,你的肉身最为合用,只是你是天无贤弟的独女,碍于故旧之情,我不忍心下手。”他环顾四周,冷笑道:“可是,现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转瞬间,呼啦啦冲上来数十名侍卫,将六曲围了个密密匝匝,他仍是冷笑不止,将落葵掐的脸色发白,冲着太子冷冷道:“放我和香茹离开,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一阵阵人声噪杂,脚步慌乱,落在落葵的耳中,渐渐听不分明,她只觉眼前渐渐发黑,渐渐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勉力瞧着眼前的一切,却模糊成一片,她以为便要如此去了,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绕着六曲的身子一转将他定住,恍惚间,脖颈上的掐扼松了松,她缓过点神来,才觉察出是空青的法术。

耳畔猛然间阴风乍起,那个朦胧的白色身影愈发凝实清晰起来,缓缓落地,香茹一双美目含泪,盈盈道:“六曲,不一样了,我们和从前,不一样了。”

脖颈上的掐扼陡然松开,落葵软软的瘫在地上,极快的被苏子揽在怀中,一滴滴微凉的泪落在她脸庞上,不时有低低的哭声入耳,她勉力一笑,拭去苏子的泪,哑着嗓子一笑:“我还没死呢,哭的早了些。”

六曲望着香茹,两步并作一步冲过去,却只一把揽住了虚空,清泪落下,哽咽道:“香茹,我,我没能救了你。”

“不,我不要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了。”香茹凝神望住他:“六曲,你为了保我魂魄不散,杀了太多的人,为了助我重生,造了太多的杀孽,这样的重生,我不要。”含泪一笑:“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她抬手隔空轻抚六曲的脸颊,含泪续道:“你可真心喜欢过我。”

六曲登时泪如雨下:“宁负如来不负卿。”

香茹敛了满脸泪水,笑道:“如此,我便安心了,六曲,你造的杀孽我来还,你要好好活着。”

六曲却连连摇头,声嘶力竭道:“不,香茹,不,你若死了,我还活着作甚么。我这一生,只为了让你能再世为人。”

不待他说完,香茹便打断了他的话,苦笑道:“再世为人,”她陷入深深的沉思中,蓦的,她似是喃喃自语:“我曾经心心念念的想要轮回,曾经发下誓言,若能修得来世,我便要饮尽忘川水,忘了与你的一切,再不要遇见你,永远不要遇见你。”

“好,我愿意,愿意用灰飞烟灭来换取你的轮回之路,我最大的憾事,便是再不能与你相见,如今,能再见你一面,能与你好好说一会话,我今生无憾了。”六曲哀声道,他抚着虚空中香茹的脸,赤红着双眸,泪流满面:“你若能有来世,忘了我也好。”他冲着太子缓缓道:“这些年,我为霖王瞻前马后,他为我巧夺人命,这数十年的筹谋,皆是我的私心而已,只为了复活我挚爱的姑娘,如今事败,我自会做个了断。”话毕,他竟向落葵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落葵毫不迟疑的去了他的身边,六曲一笑,从脖子上摘下墨玉递过去,塞到她的掌心,对她附耳一笑:“丫头,你收好,将来,你爹用得着。”

“你,我爹。”落葵身躯一震,眸色震惊,舌头开始打结:“你,我爹,什么意思。”

六曲仍是笑着:“你爹,还活着。”言罢,他周身浮现出数之不尽的金色光点,身形渐渐半透虚无,那光点在虚空中凝聚成豆。

万丈红尘过尽,良人早已是沧海桑田,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放下数十年来放不下的怨念,他的离愁,只给了生死相许的她,再与那怨念无关。

落葵一下子跌坐到地上,手中紧紧握住那块玉,连连摇头,心中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香茹望住六曲轻轻笑了起来:“六曲,我来陪你。”

六曲眉心紧蹙,痛苦的想要抬手阻止她。而香茹一挥手,身躯也渐渐虚化,与六曲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没入死玉。

死玉周身浮现出重重金光,悬在空中明亮刺目,片刻之后,里头逸出数之不尽的白芒,“嗖”的一声四散而去。其中的一道没入八皇子的身躯,他呻吟一声,渐渐恢复了意识。

落葵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六曲和香茹,唏嘘不已,从此以后,她与他便是生生世世不复相见了,这结局时时堵在心头,着实令她无法释然。

她有些黯然伤神,人前再多的风光无限,也抵不过老来晚景凄凉,一代功成名就的大师,纵然是为情所困,老来害了许多人的性命,但终了又是如此落寞收场,果然是人生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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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最伤人。

原本晴好的天陡然响起几声惊雷,风卷了灰突突的层云聚拢在青州上空,驱散了数月的蒸人的暑气,雨意渐浓。暮色四起之时,终于降下一场大雨,自廊下腾起重重水气,疾风狂雨,亭台楼阁,青山碧水尽数掩在磅礴的雨中。

伴着一场雨下,随之而来的是数场雨下,解了四州的旱情,而那桩不可对人言的密事被陛下死死按了下来,不管是宫中朝堂,还是市井乡野,即便是流言最盛的听轩楼皆无人提及此事,仿佛从未有过六曲这个人,也从未有过那场大旱。

“主子,苏将军,属下查实了,当日死玉中放出的魂魄,不足数十年来失踪人口的十之三四。”杜衡归来,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落葵垂首饮茶,蓦然道:“看来,并非一个人在图谋魂魄。”她捏住死玉,默默良久,吐出一句话,让苏子惊了又惊:“苏子,六曲走时告诉我,父亲,没有死,他用得着这死玉。”

苏子摇头:“这,义父当初,不会罢。”

落葵凝神:“我也不知道。”她猛然抬头:“苏子,我在剑门关见到一个人,很像父亲,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我还是认出来了。”

良久,苏子长吁了一口气:“若想证实义父究竟是生是死,那么只能开棺。”

荒野中终年寂静,连月色都照不到此间,林子里一片墨色,诡异的死气沉沉。一点幽黄在林间穿行,晃晃悠悠的如同鬼魅,将后头紧跟着的两道身影拉的纤长。

踏过浸在夜露中湿黏的枝叶,有积久腐朽的气息,茂林深处立着一个不起眼的孤坟,坟上半人高的野草临风微颤,生前无限风光散尽,死后枯骨唯有野草相伴。

一只手穿过草间,使了最大的力气将它们尽数拔去,那人跪在地上,斟酒倾洒,昏黄的风灯在坟前摇曳,像是幽魂瞪大了眸子,无声的注视这一切。

静谧良久,一壶酒洒尽,终于有人开口:“苏子,咱们有大半年没来了。”

苏子叹息:“是,义父是背着污名走的,埋也只能埋在见不得人的荒野里,就连祭拜,都是见不得人的,终有一日,我们要光明正大的来看义父。”

落葵垂首不语,良久,轻声道:“动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