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太子殿下来了。”忘忧一身戎装,匆匆进来。
落葵神情微微一滞,缓缓道:“请进来罢。”
不消片刻,空青疾步进来,只见他一身戎装,脸庞比数月前清瘦了几分,见着落葵,眸光微微一暗,嗓音有些许沙哑:“见过帝君,如今四方战火皆起,各族疲于奔命,本君来是想与帝君商议之前提过的会战之事。”
落葵微点了下头:“昨日夜间木姐姐来过,大约三日后,鬼帝夜合便会领军突袭南方,”她抬手指着墙上悬着的巨大地图,一道微芒落于上头,在一处山谷上印下红点,旋即沉声道:“这里,是最适合伏击之处,本帝今日已着手在此处布阵,与鬼界的恩怨已拖了太久,该做个彻底了断了。”
“帝君的意思是。”空青微微蹙眉。
落葵抿了口茶,淡淡道:“本帝打算将鬼帝封印于混沌之中,其后,木姐姐一族会借机将婵衣逐出,另扶一位鬼帝继位,与仙界签下盟约,永不互犯,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封印于混沌,能够一劳永逸自然是最好的,”空青顿了一顿,眸光微错,却见角落中供着的灯盏,灯芯通红,一只朱雀在其中隐现,他吃了一惊:“你的神魂之力,你竟取了自己的神魂来布阵,落葵,你疯了。”
落葵指尖在神魂灯上缓缓划过,轻笑一声:“只是些神魂,有什么打紧的,不过,太子殿下来的正好,布阵之事还要殿下出手相助。”
一连两日,落葵与空青在隐秘山谷中忙碌布阵,而玉枢和忘忧等人领军在南方阻击鬼界大军,将他们引入封印山谷。
决战前夜,落葵与空青在不庭洞府中商议到半夜,忘忧捧了点心茶水送进来。
落葵抬手之时,无意中碰到了藏在袖中的一只玲珑玉瓶,心中一沉,踌躇良久,趁着转身添茶的功夫,将玉瓶中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滴在了茶中,微颤着递给空青,眼瞧着他一口口抿了下去。
只是片刻功夫,空青眸中的清明不见,渐渐有些迷茫和空洞,望着落葵连连蹙眉。
见此情景,落葵抿了抿薄唇,单手握着一块留影石,微凉的话语似水从唇边流出:“落葵,落葵与芜花长得有几分像。”
空青毫无感情,亦没有丝毫犹豫和波澜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吐出来:“九成相像。”
落葵的心不由的沉下一分,声音有些打颤:“你为何要娶落葵。”
“因为她与芜花长的很像,娶了她就像是娶了芜花,我再无遗憾了。”
落葵的心连连抽痛起来,但仍强忍着问道:“你,爱过落葵么。”
“我,我不知道。”
“啪”的一声,留影石重重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空青的脚边儿,落葵踉跄着步子跑出营帐。
半边白腻的脸庞登时变得狰狞痛苦起来,粉色的汗珠子也越聚越多,将素白的衣领腻成了微红。
一团火光破开虚空掠了过来,在落葵身前化作一直红彤彤的朱雀,扇动着双翅落在了她的眉心处,只停了片刻功夫,便又化作一团火隐入其间,额间赫然多了一个殷红的印记,原本紧蹙的眉心蓦然松了几分。
旋即,虚空中竟然有一轮圆月若隐若现,莹白的月华竟然如清水般朝着她流泻而下,方一触到她额间的印记,便如同活过来一般扭动着钻了进去,而月华隐隐有水痕流动,月影微微倾斜,登时一道道手腕粗细的白光伴着阵阵异香缓缓流淌,悉数没入印记。
半边脸庞白腻的愈发透明,一刻不休的吞噬起另一半鬼脸,原本占据了半边脸庞的鬼脸,只剩下了一小半儿,颜色也从原先的漆黑如墨,变成了灰白。
随着鬼脸越来越小,清冷的月华也渐渐如蒙尘般暗淡不已,最后鬼脸猛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声,随之化作一团黑雾,离开落葵的身躯,在虚空中化作无数暗淡的光点,顷刻间化作虚无。
夺目的月华渐渐平息下来,落葵额间的印记成了暗红色,半隐半现在发间,旋即,她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神情木然的望了望四围,不远处隐隐有光芒透入,她毫不迟疑的冲着那道缝隙而去,短暂的黑暗过后,她被猝不及防的阳光刺痛了双眸,再度睁开眼时,只见四张神情各异的脸庞凑了过来,她抿了抿干干的唇,只觉身子一沉,已经被空青揽入怀中,落葵侧目望了他一眼,这一世的安稳浮生终是没了,真累阿,不禁缓缓闭上双目。
一晃数日过去,栀子花开至荼蘼,花盏泛起微黄,馥郁凉香也渐渐淡薄起来,不庭山的夏日热的快,凉下来的也快,仍是夏末,却已有些秋凉的意味袭来。
落葵在苦苦挣扎中倏然醒来时,正是正午时分,窗棂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风将帘幕微微拂动,暖阳自细密的竹丝帘子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儿,她怔怔望着,恍如隔世,只觉喉间干痛,抬手去取杯盏倒水喝,却碰到了床沿儿的一蓬软发,朦胧间望见个淡青色人影,登时心间大恸。
空青低伏在床沿儿,听得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儿,急急抬头去望,正望见落葵一双微微呆滞的眸子,握住她的手喜不自胜道:“落葵,你醒了。”
辗转纠缠这数万年,并非说不恨就能不恨,说放下就能放下,落葵紧紧闭目,驱散开眸底的酸涩泪意,凉笑声声:“是,我醒了,我睡了这一觉才知道,原来,原来我上一世,也做了个一厢情愿的傻瓜&nbp;。”
空青如同受了惊般的松开手,嗫嚅着唇角颤声道:“落,落葵,你,你都想起来了。”
落葵偏着头,眸光微冷的凝神望住空青,想从他眸中探知些什么:“空青,我想问问你,你对我,究竟有几分是爱,有几分是赎罪。”她微微一顿,声音愈发凄凉:“你会不会突然想起我的好,会有一点点的心疼。”
空青再无可抑制的落下泪来,不由分说的吻上她的唇,一边是滑至唇边的苦涩,一边是舌尖腥气的冷痛,他死死吻住不放,直到唇边逸出血痕,才放开她,颤声道:“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只是我错了,当时我以为不爱,可再想爱时,你却已被生死隔开。”
落葵闻言,却撇过头去冷然道:“不必再说了,你爱与不爱与我再无相关,我永不见你。”听得空青轻身出去,她无声的滚下泪来。
黄昏时分,晚霞如流彩般在天边泼洒开来,美轮美奂。屋中的渐渐暗了下来,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茵陈打帘进来,见落葵斜倚在窗下,微微一怔,眸中泛泪,三步并作一步的跑上前去,“嗵”的一声扑到在她的身前,哭道:“姐姐,姐姐,你真的回来了。”
落葵眸光莹然,伸手拉起她,轻抚过她的脸庞,哀声道:“茵陈,我回来了,这万年来,苦了你了。”
茵陈亦哭亦笑,连连摇头:“茵陈不苦,是姐姐受苦了,是茵陈没用,救不回姐姐。”
正说着话的功夫,苏叶帝君笑吟吟的跟了一句:“行了,什么苦不苦的,你这丫头,千难万险的,我就知道你肯定走不远。”
落葵撇了撇嘴,笑道:“你早知道,那你还不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