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舷窗被滔天骇浪打碎,玻璃渣和碎掉的高脚杯混在一起,轻易扎在谁的脚底,留下谁都看不清的血迹。
我拿起背包,苏格兰背起雪莉。
到处都是混乱的声音,我和苏格兰对视一眼,默契的迅速向甲板走去。
船舱已经进水,淹没休息室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要往高处走,争取能多喘口气。
船员和船长正在焦头烂额的寻找自救办法,而几名贵客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说着他们的身世显赫,说着他们的不可得罪,但若都无法活着逃出这艘船,这些高贵身份又能如何?
混乱中,有人狠狠撞了下我的肩膀,将我和苏格兰隔出半米远,我注意到深蓝色的眼睛暗了暗,刚想叫他不用在意我,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紧紧的。
“我没关系。”我低声和他说。
苏格兰闻言没放开,反而握的更紧,似乎我是什么深海鱼,一不小心就会从他手中逃脱。
“我有关系。”他与我耳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别离开我身边,现在太乱了。”
说着,他好似怕我还要反驳,凑到我耳边,带着一阵海风,“...看不见你我害怕。”
我挑下眉,他却不再看我。
两个人的身体就这么紧紧贴着,就连风都吹不过。
船摇晃的越发剧烈,高高悬挂的探照灯像最后能看到的圆月。不少人已经声嘶力竭的开始哭泣起来。
我拉着苏格兰走到船边,黑色的浪花打在船壁,大海宛如被吵醒的巨人,将扰人清静的船只在手掌中覆盖。
“那边...那边有灯光!”
站在最高处的船员先开始喊,已经开始哀嚎的人们似乎又见到希望,宛如非洲动物般挨个站起,又探出头去,在见到真的有灯光缓缓驶来时终于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笑了起来。
“是救援队!船长发的救援被接收到了!”
“看!那是不是犬饲先生!”
“太好了,有犬饲先生在,我们就不会出事了!”
船员纷纷被救援所振奋,一鼓作气的将船只再次恢复勉强行驶的状态,船长独自坐在驾驶室,直到救援船只靠在船边。
我们正好在救援船最近的位置,来迎接的是一个长相彪悍的男人,络腮胡,板寸头,身材结实,明明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意外对我们展露出和善笑颜。
又在看到被苏格兰背着的雪莉时露出担忧神色。
“那孩子怎么了?”
“...发烧了,而且晕船,昏睡过去了。”我回答,想要先送雪莉上救援艇。
才将雪莉放下,身后却突然遇到冲击,差点将我们撞下船去。
我看着幽幽深海,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
“疯了吧!没看到前面有人?先让孩子过去有那么难吗?”
身后男人不屑轻哼,探照灯扫过,我才注意到他是刚刚搭话的男人。
“你才是疯了吧!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在这里和我叫嚣!刚才不过看你长得不错,给你面子才不搭理你...你别蹬鼻子上脸!”说着,又看向雪莉,脸上笑容变得越发难看,“小妹妹晕倒了,和我一起走也行,只要他上岸记得报答我...”
银光如月,划破黑夜,发出嗡鸣。
男人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脖颈被什么寒冷之物抵住。
身边人同样,一阵浪花拍过,才后知后觉的发出尖叫。
“你敢再说这种话试试?”我眯了眯眼,黑夜的危险逼近,“不想活了的话,大可再说一遍。”
雨还在下。
犬饲先生出来打圆场,“让小女孩和家人先上,男士等一下。”
见男人还要反驳,犬饲先生也正了神色:“如果还想活命,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不然我的救援艇就不接你上岸了!”
“...神气什么!不过就是个开船的!”男人嘴上不饶人,却依旧被犬饲先生的身材呵住,退到半步开外。
苏格兰没和我们一起上来,他说要去看看有没有别的需要帮助的人。我把刚刚拿出来比划的小匕首塞给了他。
背着雪莉走起来在狭窄的救生艇里近乎寸步难行,就在我第三次磕到脑袋时,一双手向我递来。
“小心点。”男人声音温润,不见在肆虐海啸中的慌乱,他帮我扶住雪莉,又接过了我手中的包。
安顿好我们后,见我打量神色,男人主动自我介绍,“我叫一条,一条神无,犬饲先生是我的哥哥。”
我点点头,“你好。”又问,“这里离岛上还很远吗?”
“其实不算远,但今天浪大风大,船开起来会比较困难...你是担心这孩子?”一条见我目光不离开雪莉,安抚的笑了下,“别担心,哥哥开船开的很稳,岛上也有医生,这孩子不会有事的。”
又见我不停的看向救援队伍,一条扶了下眼镜,“...那位先生,也不会有事的,我看他身材很好,似乎平时有在锻炼?”
我随意点头,将雪莉的头靠在我的肩膀,视线不断随着人群打转。
雨滴稀稀落在床上,将我的视线逐渐掩埋,直到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登上后面那艘船。
长舒口气,却和对面男人那双略带玩味的眼对视了上。
“看来,那位先生是你很重要的人。”
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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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
咕噜噜——咕噜噜——
将人淹没,将人掩埋。
咕噜噜——咕噜噜——
鲜血。
从天而降,天意凛然。
咕噜噜——咕噜噜——
母亲和父亲,穿着长长的白色衣服,越走越远,她跑着,哭着,追不上,再也看不见。
姐姐的黑发,略过指尖,在东京的寒夜,伫立无言。
咕噜噜——咕噜噜——
她被银色丝线包裹,桎梏,只在一隅天地,难以喘息。
咕噜噜——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