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船底尖上阔,高大如楼,各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合现今长度约一百五十米,宽约六十米,树九桅,张十二帆,跟明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用的最大宝船差不多。
它们一个跟一个,船艏没有飞龙虎头浮雕,舷侧和后部也没有凤凰彩绘,船艉更无展翅欲飞大鹏鸟。
看似简单低调,素雅至极,却因庞大身躯,三层艉楼,两层通透性艏楼,而很难低调。
正是金暮黎塞给夜梦天的木雕神器舳舻千里。
原本是以备不虞,没想到在洪灾之中派上用场。
金暮黎微微一笑,离开马背,跃到水中树梢上,负手而立。
头船直接朝她驶来,越来越近。
昱晴川看了半天,突然疑惑道:“奇怪,这船怎么没有桨?”
郦新桐嘴角微勾,没说话。
如此巨舸,最适合在滉瀁江河或漭漭大海中航行。
洪水虽深,但对它来说,却像小河沟。
然那几艘巨舸都稳稳行在水面上,只荡起微微涟漪。
金暮黎直直盯着头戴月色面具、立在船头的男子。
那男子白衣飘飘,如天外来仙,也单手负立,直直看着她。
船速越来越慢。
金暮黎不待船停,便飞身而起,却在落地时,故意与面具人保持距离,拱手不语。
郦新桐见状,连忙提醒昱晴川:“小子,咱俩要假装不认识我儿子。”
昱晴川不解,却未多问:“哦,好。”
随即又被站成一排、背褐腹白趾锐利的鹗吸引,瞪大眼睛惊呼道:“他们还带着鱼鹰捉鱼吃?”
船上的面具人往他这边瞥一眼,淡淡道:“这小子年龄身高蹿了不少,智慧却好像没什么长进。”
金暮黎低笑出声,抬臂招了招手:“还不上来?”
昱晴川正要动作,却陡然停下:“马怎么办?”
郦新桐道:“留给需要的人吧。”
说罢,率先提气点足。
昱晴川也跟着落到甲板上。
甲板上很多人,或坐或躺,有的在喝粥,有的在服药,都是刚救上来的灾民,衣服还是湿的。
一样米,养百种人。
被救灾民有的感激不尽,有的却不知好歹,使劲嚷嚷,说没有干衣服给他换,还只给他喝白粥。
金暮黎冷冷看他一眼。
那人被冰冷眼神冻得直哆嗦,勾着脖子打了个冷颤。
“谁再多话,把他扔下去!”
金暮黎毫不客气道。
刚从水里捞出来,不喝热白粥和预防生病的汤药,喝什么?
炖排骨汤?
人就不能惯,惯就得寸进尺。
夜梦天温声道:“别急,干衣都有备,待喝点热粥、服了汤药,自会有人带你们去换。”
郦新桐挪到他身侧,把嗓音压到最低:“儿子,谁的名义?”
夜梦天扭头冲她笑了笑,又转过去对灾民道:“大家不要惊慌,郕王殿下既然派我等前来营救,自是一切都准备妥当。稍后换过衣服,大家好好休息一下,睡醒喝鱼汤。”
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起身作揖:“多谢大人,多谢郕王殿下!”
其他人立即跟着附和道谢。
舳舻千里共有二十八小舱,最先救的灾民喝粥服药后,都被安置在小舱里更衣休息。
跟郦新桐打个招呼后,金暮黎被夜梦天拽进他的专用舱。
舱门一关,两人就同时扑向对方,紧紧抱在一起。
夜梦天摘下面具,眼中满是思念与渴望。
夫妻二人相拥着睡去,直到天黑才醒。
自底舱到甲板,舳舻千里共有五层,昱晴川顺着甲板室形成的舷墙舯楼上上下下忙活了大半天。
船能到达的地方,尸体被打捞,活人被救起。
待船靠岸时,尸体被运到地面统一掩埋,活人则到临时搭建的粥棚木屋等待陵福道府衙派人接管。
粥棚木屋这边由夜循谦总负责。
他和夜梦天一样,也戴着月色面具。
两人都不在灾民面前露真容。
郦新桐看到他时,也被立即拉走,消失在木屋群里。
金暮黎:“……”
这父子俩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一样。
从结实保暖的豪华大船,换到四面漏风的木屋,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几乎让每个灾民都生出怨气。
金暮黎听到抱怨,冷哼一声。
趁人不注意,她念动咒语,轻轻一挥袖,大船瞬间消失。
舳舻千里刚被收进储物袋,几个恋恋不舍、回头看大船的灾民便惊恐地张大嘴:“船、船呢?”
越来越大声的连续高呼后,所有人都发现船不见了。
众人愣怔之后,有的呆立不动,有的伏地叩首,有的念念有词,有的疯跑乱叫。
骚乱微起,表情不一。
尤其是发现月色面具人和三个轻功上船的男女竟也消失不见后,现场更像炸了锅。
有个青年突然想起行船时无橹无桨,停船时又既没石碇也没锚。
此话一出,灾民陆陆续续跪地磕起头来。
磕够了,又想起什么,纷纷围向在船上帮忙捞尸救人、煎药熬粥的壮年,问东问西。
那些壮年都快被众多手掌摇散架了,还是满脸茫然。
他们因为擅泅擅水,才被郕王府临时雇佣,哪晓得那几艘巨舸是不是神仙船?
被隔在结界里的昱晴川呆愣许久才回过神,做贼般压着嗓子偷偷摸摸道:“能说话吗?”
金暮黎被逗笑:“呆子!”
昱晴川这才放心,伸手轻轻触摸灰色透明结界,眼里满是好奇。
夜梦天有点愁:“我爹会被他们吃了。”
金暮黎笑道:“那就传音,让他带着娘赶紧跑。”
夜梦天摇摇头:“这里不能没有主事的。”
金暮黎想了想,便就地把路上所闻讲述一遍。
夜梦天竟微微颔首:“舅舅已经飞鸽传书,让师兄配合。若牵涉到某些公侯伯爵,千万不要出头。”
金暮黎憭然,却还是问道:“真是百里钊吗?”
“有可能,”夜梦天叹口气,“随他们怎么折腾吧,我不会参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