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还觉得可能是自己中了幻术?”邪尊收住笑声,却收不住笑容,隐在面具后的睛眸动人心魄,“要不转身返回,重来一遍?”
百里钊绷着脸,紧紧抿住唇。
周不宣为她重拾面子:“魔界法宝用在人界,恐怕不太合适。”
“只要有效,就没什么合适不合适,”邪尊用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一截两尺长的带叶树枝便落他手中,“何况这法器原本就是人皇所造,属于人界。”
百里钊目光如电,立即射过去:“你说什么?”
“窥心镜,灵泉戒,溯源镜……曾极度鼎盛却家道中落的人界丢了不少好东西,”邪尊玩耍般轻轻捻指,转动紫皮树枝,“这些东西要么长埋地下,不知何处,要么落在五界界民手中,想找都没线索。”
千年光阴,沧海变桑田,河流变山川,丢失的法宝的确难寻。
“既是法宝,便有召唤方法,”百里钊思索道,“据我所知,一般来说,要么是咒语,要么是血脉,只要得到其中一样,就有让它重见天日的希望。”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问题是,你既不知咒语,人皇血脉也无处可寻,”邪尊轻笑,“几千年前的强悍人皇,可不是你们百里家。”
百里钊脸色冷沉。
不用邪尊提醒,她也知道这一点。
六界之中,就人的寿命最短,几千年的时间,生生死死不知已经多少辈,上哪儿找那人皇后嗣去。
周不宣道:“既然法宝来自人界,邪尊,你是不是该物归原主?”
“你是未开智,还是在说笑?”邪尊轻嗤,“我告诉你真话,你就跟我要,我若什么都不说,你跟谁要?又从何处知晓过往真相?”
“你能和盘托出,我们很感谢,但那毕竟是人界的东西,物归原主并没有什么不合适,”周不宣明知希望渺茫,还是尽力劝说,“这件法宝如此有用,对我们实在重要,邪尊,此物若能奉还,我们愿付出代价与你交换。”
“可我没什么需要和你们交换的,”邪尊歪了歪头,“要不,你们答应让人界到处都有我的邪徒邪孙?”
周不宣:“……”
百里钊咬牙:“不可能!”
“哦,那就算了呗,”邪尊本就不认真的声音里全是无所谓,“除了这个让我有点小兴趣,其他的,你们还真没有价值相等的交换之物。”
百里钊瞠目怒视,眼里藏着悲怆。
周不宣看着百里钊,忽然觉得邪尊不如不说。
“现在,我们先把关于饕餮的交易谈定,其他的,可以等你们实力增强后再议,”邪尊抬手,环指四周,“本尊已信守承诺预赠三千棵,该你们表示合作诚意了。”
百里钊眼神犀利:“除了紫螺树,你们还能给我什么?”
“妖兽战士和妖兽坐骑,”邪尊找块干净矮石坐下来,丝毫不怕有跌身份,“你们人界妖兽和神界凶兽一样,有很强的莫名其妙自尊心,宁愿在固定的圈子里野生野长,也不愿沦为胯下之骑,更不愿披上战甲,交出性命,为人所用。”
因为妖兽从不踏出妖兽森林一步,普通百姓也乐意看它们如此守规矩,免得生活过得不太平。
所以百里钊虽让周不宣制造半兽人,却从未想过直接用妖兽参与战争。
拿它们当坐骑的念头,更未真的有过。
如今被邪尊这么一提议,她居然有些心动:“你的意思是,其实有办法指挥训练它们参加战斗?”
“自然,”邪尊往树身轻轻一靠,“否则我如何兑现承诺。”
百里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周不宣知道她已动摇。
别说百里钊,换任何人,都无法不心动。
邪尊所给的东西,真的太过吸引人,没谁能拒绝这些诱惑。
浓郁到极致的灵气将她们全身包围,不打坐,都往毛孔里钻。
若能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身体每天每时每刻都如同泡灵泉,那么,要不了几年,流风国便遍地都是紫灵士,可以往无色灵尊冲刺。
而妖兽森林里的妖兽若被成功训练,每一只,都是胜过百名士兵的强悍战士,无论是震慑北鹰和通漾,还是六界之间发生摩擦,它们都是不容忽视的巨大力量。
且一旦掌握训练方法,世世代代传下去,人界便等于多一项珍贵技能。
所以当百里钊睁开眼睛时,周不宣知道,她已经做出决定。
“不仅是提供,妖兽的具体训练方法也得给我,另外,”百里钊直视邪尊,“紫螺树我需一万三千棵。”
邪尊轻啧一声:“你这……”
他立直上身摇摇头,“算了,如你所愿吧,谁让我们有求于你呢。”
“那我……”
“打住!”邪尊抬掌,“公主丫头,你该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
百里钊:“……”
“本尊只能给这些,”邪尊站起身,“别再提要求。”
“邪尊误会了,殿下是想说,双方既已协定,就当各自履行承诺,”周不宣道,“殿下会想办法发出撤令,劝退佛门高僧和八大仙门。”
邪尊满意而笑:“那就好。”
百里钊微微蹙眉。
周不宣猜到她在想什么:“只是殿下,这命令,好发不好撤啊。”
百里钊的眉心皱出竖纹。
“无法自圆其说?”邪尊心情很好地扔掉树枝,“其实很好办,就说我们已经离开流风,去了紫电。”
百里钊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们配合着露出踪迹?”
“聪明,”邪尊夸道,“那些老狐狸不好糊弄,我会带饕餮真的走一趟,挑合适地势留下若有若无的淡淡魔气和鬼气,让他们必信无疑。”
“难怪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百里钊逮住机会啧回来,“真是比人鬼妖还奸诈。”
“……”邪尊失笑,“你这小丫头真不知好歹,本尊帮你出主意,你倒嘲讽本尊。”
“你不是帮我,你是帮饕餮,帮你自己,”百里钊并不领情,“毕竟我若劝退不了佛道中人,你们便迟早会暴露。”
“行行,算你有理,算你狠,”邪尊右腕微晃,手心便多出一把两头尖的无柄木剑,“写上协议,立誓。”
百里钊第一次见这玩意儿,不由愣了愣:“什么誓?”
“当然是履行承诺、不得违背之誓,”邪尊递出木剑,“指血为墨,你写正面,我写反面,誓剑会将血字吸收入体,在剑体内部空间形成有效血文。写完后,将誓剑一头朝天,一头插入土中,便是誓成。”
周不宣心生警惕:“不用这么麻烦吧?我们殿下又不会食言。”
“海水难量,人心难测,只有写下誓文,咱们双方才都放心,”邪尊保持递剑姿势,“怎么?不敢?”
百里钊看着那只比女子还细腻白皙百倍,如玉、凝脂等词根本无法形容其美的手,以及手中所握两头尖,暗暗咽了下口水:“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很诡异?”
“哪里诡异?”邪尊淡笑,“不过是因为东西由本尊拿出,而你不信任本尊罢了。”
百里钊被他揭穿心中所想,却面不改色:“有可能。”
邪尊无奈,收回誓剑道:“那就换种方式。”
然后让百里钊朝最粗紫螺树躬身:“树龄千岁,便是有灵,就让此树为我们做个见证吧。”
百里钊扭头:“那你怎么不躬?”
“你觉得以我邪尊的年龄,他能当得起?”邪尊斜侧着脸,微抬着颌,“再说,孤男寡女在野外一起对树鞠躬,难道是要私定终身?”
百里钊的身子微微一抖:“想得美!”
周不宣看着二人,咬了咬唇。
各自发了誓,百里钊又问饕餮近况与行踪,邪尊自是不肯说,只道会提前将前往紫电的假路线告知于她,到时再见。
邪尊离开后,周不宣抬头望天:“流风明明有跪地指天以血发誓的重誓方式,他却弃而不用……是怕此举为天道所不允?”
“也许吧,”百里钊淡淡道,“任何誓言都只是形式,到非背叛不可的时候,即便天打雷劈,也得背叛。”
周不宣顿步看着她。
百里钊回视:“真正珍视的人,不需要誓言,也会用命去保护。”
周不宣与她对视片刻,眼睫轻颤着垂下:“殿下说的好。”
“本殿不会说,本殿只会做,”百里钊抓起她的手,摸摸温度,“不凉了。”
周不宣点头:“协议达成之际,他便将我体内魔气收了回去。”
想了想,又道,“昱晴川的腿应该也好了。”
“嗯,”百里钊敷衍一句,“你想把夜循谦夫妻俩拉入咱们阵营?”
“我知道拉不过来,毕竟他们和百里音尘的关系非同一般,”周不宣道,“我只是让他们知晓殿下对流风、对整个人界的付出,如此,即便不明着帮我们,也不会暗中使绊子。”
“不宣很周到,”百里钊颔首,“虽然他们夫妻算得上磊落,但若我和音尘发生利益冲突,他们还是会因抉择而伤害另一方的我。”
说着,她将周不宣牵到自己亲手栽种、目睹它日渐长大的紫螺树下:“这里灵气太浓郁,一日不用都觉可惜。”
周不宣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睁开道:“殿下,庇护饕餮三年,是不是太久了些?”
百里钊摇摇头:“邪尊递帖时,我就跟八大仙门旁敲侧击打听过,他们说,饕餮和雪麒不同。雪麒名义上转世人界寻找四魂珠,但从未真正入过轮回,所以能在魂珠全部归位后,直接化出原形。”
周不宣的眼睛瞬间明亮:“而饕餮却是实实在在从饿鬼道出去,实实在在经轮回道投胎成鬼子!”
“对,”百里钊点头,“饕餮为摆脱几百万年的囚禁,不惜自损身体打破封印,以鬼子重生。此举虽能让他离开饿鬼道,却等于把自己困在另一个同样不能见天日的地方。”
“且这个地方更小更狭窄,”周不宣接道,“可几百万年的精心谋划,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想到又如何?被封印在饿鬼道那种地方几百万年,任谁都会受不了,再大的代价,再不堪的后果,再如何下下之策,被困之人都愿尝试,”百里钊道,“只不过,想挣脱轮回之躯,恢复真身,即便有办法,也会比登天还难。别说三年,我给他三十年,他都未必能成功。”
“但有邪尊相助,事情就不好说了,”周不宣依然发愁,“那可是连魔尊都奈何不了的人。”
“不必过于忧虑,”百里钊拍拍她的肩,“天道既让人界崛起,各种事物出现便自有它的道理,说不定,接受这份助力,并非坏事。”
“但愿如此。”
~~
两天的时间,昱晴川感觉自己快要腐烂瘫痪的腿,突然莫名其妙不痛了,并在转眼间彻底痊愈。
他左摸摸,右扒扒,连“咦”好几声,惊奇得很。
夜循谦夫妻二人心里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也不挑明,只说既然好了,就该去坑人药铺讨回公道。
昱晴川立即转移注意力,告诉他们城名和药铺名,又说了些当地吃食和他记得的其他特征。
郦新桐听完之后愣了愣:“你怎么从福王封地跑到了这里?”
“福王封地?”昱晴川也愣,“那是福王封地吗?”
“说得你好像知道福王封地在哪里似的,”郦新桐无语,“而且你这傻小子确实奇怪得很,居然不走寻常路。别人遇到危险,不是往南跑,就是往北跑,你却往东跑。”
昱晴川愣愣“哦”两声。
“出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孩子,你跟他说这个干什么,”夜循谦笑道,“他哪知道自己是往东。”
郦新桐噗哧一声乐了。
昱晴川脸色红了红:“姨婆……”
“什么姨婆,叫小姨!”郦新桐终于忍无可忍,“姨婆难听死了!”
“哦哦,”昱晴川立即改口,“小姨,我也想找他们算账,但是、但是……”
“找不到路、不知道怎么走对不对?”郦新桐难忍笑意,扭头对夜循谦道,“咱俩若不跟着,估计得跑偏歪到尘儿封地。”
“那就走吧,”夜循谦起身道,“反正那俩没良心的也不带宝宝回来,我这每日枕石漱流、耕山钓水的隐居闲人都快气出病了。”
“谁说不是呢,我那软软嫩嫩的心肝儿宝贝哦,也不回来瞧瞧奶奶,”郦新桐两眼一红,瞬间就湿了,“这是要把奶奶想死么。”
“算了,儿大不由娘,跑那么远,咱们连门都摸不着,”夜循谦挽住她胳膊,拉她起身,“走吧,晴川这孩子不错,又跟梦天、暮黎他们一起玩过,帮他也算是一种慰藉。”
于是,老两口带着昱晴川,打马奔向福王封地,茵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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