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但不大,”熙众津神情淡淡,“轮回胎疾,哪有医治之法。”
“无妨,”玄久黛道,“能起丁点儿作用,对你都是一丝解脱。”
“的确,”熙众津颔首,“起码饥饿感没以前那么强烈了。”
以前饿感袭来时,似乎能把天都吞下,看见什么都想往肚里塞。
如今,周不宣的配药让他有种饱腹感,不仅不再饿得那么频繁,越来越皱巴的腕骨皮肤也渐渐平展,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真正光滑。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玄久黛看着他的鬼子身体,“其实有种方法可以让你脱离现状,但……”
熙众津抬起眼皮:“是自尽吧?”
“原来你早已想到,”玄久黛轻叹,“此计虽非良策,但若想彻底脱离鬼子带来的困境,就只能选择死亡。如此,才能用本魂强行夺舍,以这少年的身体行走在阳光下。”
熙众津略带鄙视地看他一眼:“我还以为除此之外,魔界邪尊有更好的办法。”
“……”玄久黛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在指望我用法宝帮你渡过难关。”
熙众津斜睨他:“那你还不拿出来?”
“拿个屁!”玄久黛没好气,“魔界法宝再多,也奈何不了胎疾。此事若有那么简单,那么好解决,冥府上下就不用干了,冥界也无需存在,所有魂魄都自己选择在哪里投胎得了。”
他把目光转向昏睡中的少年,“这孩子皮相不错,年纪也正好,不老不小,拿去用个二三十年,待血气衰弱时,再换便是。”
熙众津烦躁又郁闷:“那我岂不是再也恢复不了真身?”
“四哥选择用投胎成鬼子脱离饿鬼道时,心里就该很清楚,这个方法,会让自己现出真身变得有多难,”玄久黛淡淡道,“别说魔界没有改变六道轮回规则的法宝,即便有,四哥恕我直言,魔尊会弃整个魔界不顾,帮你一只兽么?”
熙众津面无表情:“还是一只名声不佳的凶兽。”
玄久黛垂眸笑了笑。
何止是不佳,简直比粪还臭。
熙众津未再说什么。
他心里清楚,魔界不是没有能助他一把的法宝,但如邪尊所说,为他出手,不值得。
何况魔尊与他毫无交情,别说考虑出手,为他想一下都不可能。
“鬼子之身,弃不可惜,但……”熙众津犹豫,“我总觉得,它才是让我恢复真身的突破口。”
玄久黛嗤笑:“我只知道,它会让你成为越来越饥饿的鬼王。”
“真能修成鬼王,反倒不饥饿了,”熙众津皱眉,“但……”
“但你不需要,”玄久黛替他说道,“鬼王力量再大,也颠覆不了冥府,最多就是势均力敌,和冥尊对抗一下。可那对你有何意义?别说你取代不了冥尊,就算能,你要冥界有什么用?没有神力,又恢复不了真身,只能永远生活在灰蒙蒙、不见天日的冥界,连个太阳都不敢晒。”
熙众津烦躁地抓抓大脑袋,片刻后,又忍不住叹口气:“还是先用这小子身体出去走走吧。”
玄久黛立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熙众津走到少年面前,往他身上一躺。
之后,少年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伸个长长的懒腰,熙众津才将鬼子身体推到一边,叹道:“舒服多了!”
“那是,”玄久黛道,“虽然这具身体同样承载不了你庞大的兽魂,但比鬼子又强百倍。”
熙众津站起身,抬抬胳膊踢踢腿,舒展筋骨:“走,带我出去。”
“此时天快亮了,正好可以看日出,”玄久黛嬉笑,“倒是选的好时候。”
熙众津本想驳他,说有几只兽喜欢看日出?
但话未出口,便咽了回去。
自己被困饿鬼道几百万年,几乎忘了神界、仙界、人界的模样。
如今终于获得解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确很想看看太阳初升、月出日落、山川黄沙、江潮海浪。所有曾经被忽视的美好,都想认真而仔细的,重新体验一遍。
然而,世上总有一些事,不能让人很顺利地如心遂愿~~刚出深洞没多久,少年沉睡的意识便随之苏醒,震惊之后,开始拼命抢夺身体控制权,将饕餮气得七窍生烟。
“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本尊肯用你的身体,是你的福气,你不但不感恩,不珍惜,反与本尊作对,是不是想死?”熙众津伸手去掐自己脖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被压制的少年发不出声音,只用另一只手反抗。
玄久黛眼瞅着少年右手掐脖子,左手掰右手,憋红着脸自己跟自己较劲,却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笑眯眯地待在旁边看戏。
熙众津见状,更加气炸了肺,吼道:“小黛子,还不帮忙?”
玄久黛:“……”
你特么才是小黛子。
“你一强大兽魂,若连小小少年都争不过,还真是不用活了,”玄久黛没好气地抬抬颌,“喏,南边没墙,但有石壁,去吧,自己撞。”
熙众津:“……”
恼怒之下,他直接用兽魂意识迫少年陷入沉睡。
于是,世界一片清静。
耳边再也没有少年在意识里的吵闹声。
“臭小子,敢跟本尊斗,”熙众津冷哼一声,“真是活腻歪了!”
玄久黛垂眸暗笑,感觉在这双重刺激下,传闻中的极恶凶兽、真正的饕餮回来了不少。
然而,熙众津却在此时猛往地上一歪,喘着粗气道:“娘的,累死本尊了!”
玄久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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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深夜执笔、饕餮和邪尊深洞会面时,周不宣也没闲着。
福王府后花园、能将四周一切动静尽收眼底的六角凉亭里,阎奇琛称赞道:“周姑娘很会选地方。”
越是空旷,越无法藏匿,想窃听,连个蹲身之处都没有。
“毕竟你我都有秘密,而这个共同的秘密,最好不要被人知晓,”桌上没有美味佳肴,只香茗与糕点,周不宣执壶为他倒上一杯,“怎么,这么快就想好了?”
“想好了,”阎奇琛耸耸肩,“如你所说,我现在非常需要钱。”
周不宣笑了笑:“流风国的盛况,你应该很清楚,来这里卖药,不怕亏得血本无归么?毕竟瓷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运输也不会有人帮你白干。除了药物不用花本钱,其他花费你一毛也省不了。”
“知道,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阎奇琛言谈之间,自信满满,“普通百姓就是普通百姓,哪怕天天坐在紫螺树下呼吸吐纳,也还是要吃饭。”
吃饭就要消化。
消化就要运行消化道和五脏。
机器使用久了还出问题呢,五脏六腑皆肉长,哪能无疾无病?
这个道理,身为医师的周不宣自然也明白:“既然你决定了,那咱就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