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些,齐雍变得有些焦躁,他把今日妃选经过想了一遍,只有曼达花毒素,还有渠梁先生突然到来两件事超出了掌控。曼达花毒素牵连太大,很可能不是出自太后之手,这人能对沈昭嬑下手,就有可能对他,甚至是皇后、皇上下手,这件事不易打草惊蛇,还需要仔细查办,暂时无法给沈昭嬑一个人交代。沈昭嬑性子宽和,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而生气。那就是和渠梁先生来了之后的事。难不成,和张朝云慢侮她一事有关?但这也解释不通,早在第一轮妃选,张朝云还没有提出切磋之前,沈昭嬑的态度已经很不对劲了……齐雍怎么也想不到沈昭嬑在生什么气,又是为什么生气。他叫来小全子,再给随侍宫女递话,约沈昭嬑去排屋下方见面……沈昭嬑用完了雪蛤鹌鹑汤,又吃了一些点心羹食,随侍宫女凑到她耳边:“殿下在后边排屋下面等您……”沈昭嬑抬眼,齐雍果然不在席上,她用力攥住五指,极力克制着心中呼啸的情绪:“他在哪处?”随侍宫女答:“南面那处。”沈昭嬑颔首:“随我去一趟恭房。”随侍宫女以为沈大小姐是要去见齐王殿下,拿去恭房做了借口,其实大可不必,选妃上并不禁止参与妃选的姐儿与齐王殿下接触。不过她不好多说,陪着沈大小姐离席,等到了后侧处,就见沈大小姐一脚拐去了东面,根本不是要去见齐王殿下,她总也不能丢下沈大小姐一个人跑去报讯去吧,随侍宫女没辙了。沈昭嬑用了恭房,又换了北面的道回来。随侍宫女眼皮子一跳,这下就算齐王殿下得了消息,赶去东面,两人也会错开。沈昭嬑回来时,台上已经布场完毕了,乐师和舞娘们已经登台就位,场中不见了张朝云的身影,应是去侧面排屋里的厢房处换衣裳做准备了。不一会儿,有内侍过来:“沈大姑娘需要墨汁和颜料,已经准备好了。”沈昭嬑略一颔首,向内侍道了谢,与内侍一起去了围屏后面。墨汁盛在两个青花小缸里,她取了一条绊脖,将衣袖绊起,上等的松烟墨,色泽浓黑无光,入水易化,常用于绘画,尤其是山水画,着墨间墨色浓淡变化,显得古朴苍茫。她徐徐注水,慢慢搅动墨汁。调好了墨,沈昭嬑又去检查了需要穿戴的衣饰,确定没有问题回到席间,张朝云已登台了。几个乐师或怀抱琵琶、小鼓,或手持洞箫、羌笛,席地而坐,吹奏乐曲。张朝云披着轻柔纱巾,一身胡女装扮,画了额黄妆,将额头涂黄,额间一朵层叠绽放的红莲花,几乎覆满了大半额头,穿了薄而不透的白色窄袖衫儿,腰间系了一条缀满了珠玉的莲纹长裙,荷叶裙摆,繁复华丽,将曼妙的身躯包裹。大周朝尚武,舞风也盛行。像这种异域舞蹈,还是相当少见,众人都被张朝云惊艳了。张朝云很清楚,普通的舞蹈不可能胜过拥有“墨仙”之名的沈昭嬑。她曾经跟着西域舞伎学过西域舞蹈,在那个国家,舞蹈是一种宗教仪式,国家举行祭礼,庆典时,都有舞者献舞表达祝福。场中的嘈杂人声陡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落在被几个舞娘围在中间的张朝云身上。舞娘们一身异或风情,或站或立,姿态妙曼,张朝云举起双臂,双手在半空中变换着各种手舞。接着舞娘散开,张朝云越众而出。大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张朝云随着乐曲翩翩起舞,腰肢舞动,身上珠玉环佩,叮铃作响,清脆悦耳,她的舞姿大胆奔放,刚柔并济,舞姿魅惑,却并不显得轻浮,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高贵圣洁,令人如痴如醉。跳到激昂处,张朝云藕臂轻举,在头顶双掌合十,身体快速地旋转腾挪。莲纹裙子像一朵圣洁的红莲花扬起、散开,先从脚边盛开,随着她旋转越快,裙子扬高到小腿,再到腰际,从含苞待放到完全盛开,再到调零的过程,是一朵红莲花层层叠叠,次第绽放。满殿辉煌灯火,黯然失色。一支舞毕,场中掌声雷动。张朝云下台去。内侍开始收拾场中,准备布景,沈昭嬑在随侍宫女的陪同下,去了排屋换衣。交泰殿前,笑语喧然。台上一株株灯树烛火辉燃,当盛装华服的沈昭嬑登台时,璀璨的灯火霎时黯然失色。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交谈,呆呆地望向她。正准备喝茶的齐雍,更是差点打翻了手中的压口杯,杯里的茶水溅到手上、衣袖上,洇湿了一片。她粉面朱唇,眉心一朵红色的牡丹花钿,云髻巍峨,缀满金翠花钿,掩鬓边一朵碗口大的红白牡丹,层叠绽放。穿着黄色的窄口衫,齐腰系着绿色绫花罗三十六破裙,朵朵红色宝相花纹缠绕在裙间,肩挽白色缀珠薄纱披帛。仙袂飘飘,仪态万方。雍容华贵,显露出了极致的华艳。刹那间,众人仿佛看到了【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长安盛景。齐雍目光将她盯住,满眼都是她帔帛加身,绕肩拽地,风动帔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花。台上布景完成。正中摆了巨幅的白色宣纸,这种生宣容易着墨,且纸张厚实,柔韧,不易损坏。沈昭嬑只穿了薄而不透的抹袜。乐声响起。她亭立于在画卷之上,腰肢轻盈袅窕,款摆间柔媚如水,身如花蔓抖擞,藏在裙底的小足,轻点墨汁,脚背微弓屈伸向前,脚底宛如一捧弯月,整只小足,像拉满弓弦的玉弓,委婉灵动,在纸上描摹,披帛入墨,如笔走游龙绘丹青……画卷上落下了凌乱的墨迹。夜风阵阵,她身姿柔媚,旋转腾挪间,宛如鸾回凤翥,绿色的三十六破裙,像一朵浮波绽放的芙蕖,在风中摇曳欲坠,惹人怜惜,又像是即将乘风归去的飞天神女。高贵妩媚。齐雍眼眸深沉。